凉州词(2)
一群脏兮兮的侉孩子在教堂东侧城区的废墟间为挖到的食物打架。叶光北一再怀疑自己失了聪,触觉神经也麻痹得不知冷暖,只看到屋顶十字架的影子无力地投在灼热炮火轰炸后的冷墙残壁上,西方的神似乎并没有给予这凉城丝毫顾惜。
凉子换了黑色的发饰,着通黑和服,显得面色惨白。她向光北的同僚颔首致意,拒绝了熟识护士递来的烟,急急想逃离这屋的闷意。直到雨打湿她的鞋袜,她才停住,后退了一小步,被笼罩在屋檐的投影下。教堂边学校守门人家的疯女孩将一枝从葬礼的花束上扯下来的白菊按在门廊的一摊泥水里,凉子看到这花残折的末端已停止溢出白浆、花枝被闷在水里像是无法呼吸又挣扎无果,生生又增了垂死的绝望。
叶光北掸落衣角的烟灰,带着满腔和周身的烟味拐到正街,斜望到医院门口穿和服的凉子帮换上小西装的儿子邦彦整理衣襟,守门人家的妇人惶恐不安地向母子俩和接儿子放学的副官鞠躬,拉着她疯女儿的手慌忙离开。
贰
进进出出的人瞬间搬空了医院,他们揭去白色遮帘,卸下白炽灯。三角钢琴被擦得锃亮搬回原位,表面倒映出华丽吊灯的镜像。
凉子被叶光北搂着腰,和着钢琴伴奏旋转起舞。丈夫依然神情寡淡地看她。凉子想了好久,才意识到他的唇语:妒妇。这个词裹挟在她印象中的他的声音里,伴着他们一起毫无止意地旋转。她想逃离,转得快了些,于是移到了他的背后,顺势看向他搂着腰旋转的人。她本害怕是一个髻发散乱、身心俱疲的自己,却看到那个仰面被刺死在病床边的女人快乐地笑。她甚至能看到那个女人的眼里她的男人毫不逊色地以欢笑回馈。
过来。凉子向和一个女孩一起旋转的邦彦扯着嗓子喊,可还是无法发声。她下意识端起身后桌上的高脚杯。酱紫色的液体在杯壁刷上惨淡的红渍,到口中竟是拔凉的冷粥,糊烂的米和浆撩拨着嗓子眼生出痒意。儿子的舞伴像穿了烧烫的红舞鞋一样搂着他转圈。凉子好不容易看清了属于疯女孩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