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潮Ⅱ(4)

对于我的沉默，莫斯提马好像没什么反应，开始解决她上车前扫荡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零食。我暗自松了口气，打开电脑。
凯尔希确实如她所说那样没有阻止我，还向我提供了另一件巴别塔的遗留物：那场只有我幸存的考察报告。
可惜的是，报告文件出现了严重的数据损毁，所有内容都变成了无从识别的乱码。出发前我试着写了一个还原程序，现在应该会得出基本的结果。
坏消息，界面里的文字依旧是混乱的字符；好消息，有部分图片还原成功。
我一张张扫过去，从黑白到彩色，所有照片都笼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氛围，画面色调暗沉的像曝光出现了问题：天空永远填满大块阴沉的云团，深暗的海面永远在波涛起伏，而在那些建筑表面，我捕捉到几处与碎片的花纹风格一致的装饰。
这些图片虽然模糊，表现力却没有丝毫折损，照片为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间建立起最直接的通道。当我的目光触及这些由像素点还原成的晦暗景致，某种奇异的惊骇感不知何时占据了思绪：我眼中的图形仿佛遇热的黄油那样软化变形，轮廓崩塌为扭曲的线条，把我的视线拉扯向漩涡中央。

在意识就要随漩涡远去的前一刻，我抬手按住眼睑，黑暗的帷幕落下隔断一切。闭上双眼后黑暗中依旧有朦胧的虚像飞舞，等它们彻底消失后我才松开手，光明重返。
继噩梦之后，幻觉也接踵而至，原本凯尔希的药物已经初步抑制了它。但随着我接近阿戈尔，它们仿佛受到刺激一般复苏了：我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先前梦中那座被海淹没的城市，我惊鸿一瞥的部分结构也出现在照片里。
到现在我终于可以确信，阿戈尔必然和我失去的记忆有关。
我正要扣上屏幕，却听见莫斯提马在叫我：“博士，你看那边。”
她指着窗外，火车正穿行在贯通峡湾的铁桥上，峡湾内外的海水沸腾似的起伏。原本平静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昏黑，雨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堆积。
莫斯提马手指的方向，海面上的云山已然坍塌。在那片濛濛的雨幕后，模糊了天与海之间界线的黑暗似缓实疾的推进，转瞬便逼近峡湾。这一刻，眼前的景色和梦境几乎完全重合，错位的恍惚感再次填满我的躯壳。
落雷闪灭之后就是滚滚雷鸣，它在天地间回荡，在车厢内共鸣，在我脑海中叠加，宛如昨日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