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潮Ⅱ(2)

在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中么？
在我思考这一问题的瞬间，我看见了别的东西。海水深处透着浓稠的黑暗，然而盘踞在黑暗深处的另有它物：那道虚幻而庞大的轮廓比黑暗更模糊，像是水中弥漫的雾，又像某种巨物投射出的影子；又一道落雷闪灭，那一瞬间整片云都浸没在莹莹辉光中。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源石微粒辐射出的荧光。换而言之，这是一场天灾。
又一道巨浪将我吞没，和水中无数翻滚的残骸一道，我就此落入无知觉的黑暗深渊。
光明突如其来。
恍惚感让我一时间没办法动弹，睁开的眼睛只能看见扭曲的色块彼此碰撞。
最先恢复的是手，探向额头时摸到一层细密的汗。幻觉消逝后视野清晰起来：我靠坐在包裹着人造革的座椅上，车厢里回荡着车轮碾过老式铁轨的焊缝时迸发的咣当声，沥沥雨丝在车窗玻璃上拉出星点斜线。
“博士？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一个声音如是问道。
我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慢的吸气，吐气，直到胸腔中滞涩的痛感离开，肺腑间填满封闭空间内特有的污浊湿气：“没什么。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一只手从对座伸来，轻巧地在我额头上点了点。蓝发黑角的拉特兰女性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着指尖：“我听凯尔希医生说，博士你经常做噩梦，而且是清醒的噩梦。”
是莫斯提马。
企鹅物流的资深信使，能天使的同族，拉特兰人中的异端堕天使，也是我此次阿戈尔之行的同伴。对于重重迷雾中的阿戈尔，刚完成一次任务回到罗德岛的她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第一时间提出要和我同行。
我离开石棺后正常睡眠的夜晚屈指可数，大多数时间里一旦我闭上眼睛，噩梦便会如约而至。它们来自我往昔的记忆，却又把那些记忆揉杂成扭曲的怪胎。而刚才的梦……梦不会凭空出现，那座被大海吞噬的城市，它必然来自某些曾在我的意识里留下过痕迹的东西。比如说，这场旅途的目的地。
“那她有告诉你原因么。”
我揉着眼眶看向窗外，有种雨从梦中下进现实的错觉。不过我眼前的雨幕后是平静的灰色天穹，不远处的海湾承受着海浪的冲刷，那片无垠的海也是平静的，恰如莫斯提马双眸中静谧的蔚蓝，深不见底。
“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范围了，毕竟博士的健康信息属于罗德岛机密啊。不过，凯尔希医生应该也还没找到答案吧，不然博士你也不会在这里。”莫斯提马弹了弹指甲，十指绞在一起：“阿戈尔在那几个失落之地里也是最神秘的一个，博士你失去的记忆居然会和它扯上关系，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