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心(12)

像是还如同当年崭新的一样，他细细展平了褶皱，轻轻念叨着上面的诗句。他说：
“阿树，清骨冰心……是你……”
“唉？”
她愣在原地，为这突如其来的称呼。不是儿时的树施主，也不是后来本本分分的称呼施主，而是……阿树？
“这算什么？”
她说，声音颤抖，带了哽咽，她说：
“还真是难听！”
他笑：
“保重。”
然后转身离开，手里紧紧捏着的，正是八年前自己送的那串菩提子。
她看着他的背影，灰蓝色的，坚硬铿锵，隐在因为山下肃杀之气而微微泛红的夜色里，越来越细，消弥不见。
那年，他二十六；她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后来，她听说他还了俗，入了军队，跟着当时的少年将军，英勇杀敌。
她又听说，山下一战，死伤无数，他们惨胜，退敌百里，不敢再犯。
她还听说，夏季干旱，尸横遍野，爆发了瘟疫，山下，怕是要无一人生还……
她依旧坐在树下，半隐在明明灭灭的剪影里。一遍遍剜过每一个来山上避难的人，每一个都不是她熟悉的那张脸。

“臭和尚，你…高估我了……”
她抬起头，支离破碎的阳光间早已退了色的绸带皱皱的打了结，等着一人去展平。
“翠色怀清骨，苍革育冰心……”
她学着那日他的模样，仿若它还是新的一般，念出了那句自己当年嫌弃太过平凡的句子。
清骨冰心……呵呵，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大爱无私，她笑，却分明红了眼。
身后的菩提树无风自动，沙沙作响，仿若那人平日里念出的梵歌。
她是灵，不会心痛，自然也没有眼泪，却分分明明濡湿了身后的空气。
后来，
在山上的人们说，那日，明明前一刻还是日头毒辣辣的高照着，下一刻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竟是下了好大一场雨。
山下的百姓们沐了这场及时雨，瘟疫竟是不治而愈。
只是，不知为何，落雨时那骇人的惊雷不偏不倚正好霹着了觉灵寺中的祈愿菩提树，大火整整烧了三日。
那菩提树，想来必定是死了。
……
故事到此便说完了。
老和尚靠过那块浮于地表的积了雪的虬根，习惯性的要抬头去寻那块发白的红绸带，却恍然想起就连当年的枝条都已不在了，又何来当年红绸带？便自嘲的笑笑，罢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