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痕(2)
钟韦沉默,眼前这个吞云吐雾的少年叫陈竹,虽然才十七岁,却已经是一名五年老兵了,鬼知道这个小兔崽子怎么在死人比拉屎还平常的战场上活到现在的,听陈竹自己说死在他枪下的鬼子也有六七十个了,由不得钟韦不信,因为光此次的战斗就有四个鬼子倒在了陈竹枪下。
“咋个?害怕了?你们这些新兵啊,就这个样,慢慢习惯。”陈竹瞥了一眼沉默的钟韦,快意得吐着烟圈。
钟韦依然没有回应,不过确实有些害怕,这是他第二次上战场,却是第一次拿枪,第一次如此真切得感受到子弹擦着头皮飞过然后不知道打到哪个倒霉鬼的头上,扑通一声、两声、三声……不知道又有几个战友倒下了,自己何其幸运?
陈竹其实不太抽烟,不然他的嗓音也不会还在与同龄人相差无几,顶多有些沙哑,那大概也是因为枪炮声太大需要嘶吼导致的。
烟很快就燃烧殆尽,陈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也平静了下来,他说钟韦害怕,其实他更怕,虽然他是老兵—他见过无数倒下的老兵了,那个叫什么的?还有那个谁?他忘记名字了,有些是根本不知道名字,有些是曾经知道的,可是死的人太多了,多到他根本记不住。
战斗很快又打响了。
————
“您好,请问您能把衣服脱下来给我们检查一下吗?”老人和儿子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面的人如是问到。
老人轻轻点头,那些人又看向中年人。
“可以。”中年人也点头,背过了身去。
————
1945年春
陈竹娴熟得从口袋中拿出了烟与火柴开始吞云吐雾。
钟韦死了,就在前年九月,被日军轰炸机呼啸着带走了,身上嵌着二十多块弹片,没有遗言,没有机会。
陈竹又活了下来,背上嵌入六块弹片,取出四块,另外两片有些深,想要取出可能会威胁到生命,所以陈竹带着那两块弹片与一身的疤打到现在。
“你要抽烟吗?”陈竹的口音已经没太多西南的味道了,他看着身旁又一个新兵问。
新兵与他年纪相仿,脸色苍白,嘴唇一直颤抖着,他刚刚看见了身边战友毫无征兆,脑袋出现一个血洞然后倒在地上,他当时就一屁股坐到了战壕里哭了起来,到战斗结束后嘴唇一直颤抖,双眼无神。
没有人责怪他在战斗中突然这样,就像个逃兵一样,大家都抱着枪休息着,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疲惫,包括陈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