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件(5)
最后我看到那个人是吴生。
是吴生先松了手,女儿才落水的。
他为什么纵容女儿下水,却不愿意看我跳江?
不知道时间到底流逝了多久,我在深不见底的睡梦中徘徊。没有思考,也没有画面,只有望不见边的黑暗。忽然我惊醒了,我想冲入水里把她救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中,身体动弹不得。
不是那种被绳子绑住的动弹不得,而是连灵魂都被紧缚的动弹不得。我连脖子都没法微微旋转一丝一毫,眼睛所看的方向是固定的,无法转动。
但我有视力。那个我心心念念想救的孩子,完好无损地坐在对面。我的孩子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乖巧得诡异。她朝向我,眼望着我,空洞洞的,没在看我。我察觉到她身后微弱亮着的是那盏台灯。
我们在吴生的地下室里。
大脑被捏在他手心的画面浮现上来,还有女儿的半个脑袋。我突然又开始恐慌起来,我使劲全身力气想要操纵身体,却像困兽一般无法撬开牢笼。
突然门开了,发出老旧金属的声响,吴生走了进来,还有严教授。
吴生半倚在工作台上,点燃了一支烟。严教授蹲在女儿面前,打开了褐色小皮箱,戴上了手套,拿了一把手术刀出来。白手套握着刀柄,刀光映在我脸上,刀尖从她的额间划过,那条平滑规整的血线又出现了。他站起来,在她身侧,捏着她的双颊,整个手覆上她的头顶,把我精心扎的小辫子都压塌了。他轻轻往后一掀,像揭开锅盖那样顺手。然后她的大脑露了出来,我闻到一股子铁的味道,胃酸涌上来,烫得喉咙像要烂掉。吴生的脸在烟雾弥漫中模糊,看不清他的神情。
女儿的脚边,掉落了一个螺栓。
“你不能再这么任性妄为了,虽说我可以修补,但她也是你女儿。一旦完全损毁,你就永远失去她了。”
老严把女儿的大脑掏出来,指着上面的黑斑,郑重其事地对吴生说:“这可是你和阿双唯一共有的存在了,至少她在,还能证明阿双来过。”
“胡说!阿双就在这里,她好好地在这坐着呢。只要有阿双在,我有多少个女儿都没有关系。”吴生的烟灭了,他摇晃着我的肩膀,像要证明些什么一样,非常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