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件(4)
直到回到室内瘫软下来,我的喉部才翻起了一股子吐意。我慌张地从枕头下扒出手机,颤抖着的手,什么也拿不稳当。想要报警,脑中浮起吴生的脸,又迟疑了,拨号键怎么也按不下去。手足无措,在卧室不自觉地来回踱步,足音把地板敲出咚咚的急促声响。把手机揣回兜里,我冲进厨房,去拿菜刀,至少要夺回女儿的尸体。
我把刀从刀架上抽出来,刀背紧抵着虎口,月光在刀面上晒得发凉了,闪得人心骤然一紧。听到身后的声响,我不动声色地把刀藏起来,缓缓转身。
“妈妈,怎么还不睡呀,你饿了吗?”她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
刀砸到瓷砖上,发出脆响。丈夫微笑着走进来,揽着我回卧室,扶我躺下了。我望着眼前的胡渣,脑子已近乎要烧坏了。我感觉头晕目眩,已经分辨不清什么是事实真相。
也许我患了什么奇怪的幻想症。
我蹲下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小脸,她的皮肤水灵灵的,一点伤痕都没有,更别说那么长的一条血线。丈夫一直待家人温柔,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一切都一如往常,就连螺栓也如往常,显得我越发地格格不入。
那一夜到底是个梦,还是我脑子做出来的幻境,我已分辨不清了。只是总觉得家中有一个零件出了差错,把违和感埋进了生活的齿轮中,使得我们没法维持曾经的日常。
每年三月春天,我们都要全家一起去放风筝的。
从前都由吴生提议,现在他太忙了,我等了两周,也许他不会提了。再等下去,风就没有那么大了。我的要求他从不会拒绝,不管他再怎么忙,一定会放下手头的事来应我。这点我心知肚明,于是我任性地提了。
“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江边放风筝吧?”
他牵着女儿在前面走,我牵着风筝跟在身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女儿这么开心了,牵着爸爸的手,一蹦一跳地,还时不时回头喊我,眼睛追着风筝跑。时隔半个月,我的心终于放松了一刻,在沐浴着阳光的家人身旁,好像所有的阴霾都消散了。我只是抬头望了一眼浮在云端的风筝,光线直射下来,感到要昏睡的眩晕,耳朵却被尖叫声惊醒。
有人落水了。
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拥挤中我到处都找不到女儿,吴生只是站在那里,双手抱臂,眼望着江的方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女儿在水里挣扎,一双小手无规划地舞动着,口鼻不停浸入水面。我又看了一眼吴生,发现他全然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