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件(3)
我轻轻旋转把手,缓缓推开女儿的房门,想替她掖被子。
没人。
我找遍了整个家,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喊声惊动了不少邻居开了灯,但依旧是丢进深潭里的硬币——没有回音。我害怕她跑出家门走失,又怕她摇摇晃晃过马路被车撞到。心神不宁,我突然想到了那间地下室。
地下室设在屋外的车库下面,为了吴生安心工作,采用的是隔音最好的设计。我穿着睡衣就出了门,下楼梯的时候发现有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也许是晚上人少,他竟没有关门。约莫是源于禁止踏足的神秘,我放缓了脚步,轻轻伏在门边,做出下作的偷窥者探视模样。
夜晚本不该是寂静无声的,仿佛为了顺应此时的紧张感,虫都停下了鸣叫,和我一起注视着这门扉。门内有异样的声音传来,也许是他工作的正常动静,我不知道,我从没有听过。感到有汗从脸颊滑落,身体和空气一样凝重,僵持着不敢动作。
我闻到了铁的气味。也许这也是机械师工作室独有的味道。
里面除了一些基本的用具,其余的尽是我看不懂的东西。丈夫身着工装,背对着门猫腰站立着。只开着一盏小台灯,越发显得他正背着黑暗的浓郁厚重。影子打在了我脸上,遮蔽了一只眼的光。我察觉到他脚边有一个矮凳,矮凳上垂下来的是一双黄色小凉鞋。
女儿四岁生日我买给她的礼物。
丈夫突然直起了身子,我瑟缩了一下,僵在原地。好在他只是向左微微侧身,想要拿工具。我听到金属和桌面碰撞的声音,然后我看见了女儿。
我死死扣住自己的嘴,把未出口的尖叫都咽了下喉。
她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挺胸抬头,我怎么教都不会的坐姿,现在诡异得完美,我不知道是哪一个关节的力量能使得她用这么不习惯的姿势端坐着。她嘴唇微张,呆滞着。空洞着的眼神望着前方,没有聚焦,目光投射在我脸上,却没有在看我。
空洞眼神的上方——是一条血线。规整的圆弧,绕着她的额,像车间制造的工艺品。此上,空空如也。别说头骨,她的整个大脑都走失了。我能够动作的唯有眼珠了,目光在工作室里转了几周,才定格到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