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8)
昏暗的小街盖着银色的月光,不算晚却没有行人,隐隐有垃圾的臭味弥漫,须无奈停步,朝身后的人淡淡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少爷,你家人会急。”
飒偏头打量着少年平静的神情,即使架着粗糙的眼镜,少年的漂亮依然可观。
“我家没人。华须须,你父亲病得很重,你不难过吗。”
须却笑出了声,伴着月色,话语也染上份薄凉气:“死了倒好,既遂了他的愿,又解放我母亲,有什么不好。”
他并不等待华飒理解与否,也只是简单陈述,转身就走,进而陷入某种沉思。他不怀疑人类具有的某些美好品质,只是质疑,其中有没有自我完成的特殊情绪;如果有,那什么才能算作真正的善良?而善良的极致,是冷漠,还是残忍?
没想到华飒真跟他跟到了家,须望了眼自家破败掉瓦的灰平房,意外发觉飒并没有不耐惊讶的意思。飒定定看着他,只轻笑着耍耍无赖:“不认路,能不能让我进去休息会儿。”
那模样也没什么碍眼的不忍同情,坦率且离奇。
“不能。”
屋里盗无可盗,门也就从来不锁。须推开一扎宽缝隙,侧着身飞快闪进,还没等飒反应完,又溜了出来,抬睫看他一眼,依旧淡淡问道:“带钱没有。”
“……”
见飒沉默,须权当他默认,领着人拐了几下,敲了门,召唤出一胡子拉碴的胖大叔。于是华飒,人生头一次坐着三轮的敞篷车,一路颠上簸下地回了家。交了路费,腿背僵麻,飒目送着黑尾烟的三轮蹦蹦车嚣张而去,低头看了眼手里临行才被塞来的小瓶矿泉水。
那少年默不作声,其实已然感谢。
庭院里高低植叶影绰成景,纤弱荧绿的小虫挥动软翅,就拂来清凉的风。飒将满当当的水瓶掂了掂,忽然开怀:
还不算太白眼狼么。
“家”是什么?须至今没有琢磨出它的意义。抛去天性的繁衍传承,此类组织形式,是否旨在把人类划分成更小更亲密的圈,好抱作一团哭泣?
环顾整间房子,其实没有太多属于他的东西。无论是墙上大写的“好好学习”,还是窗帘的颜色拖鞋的样式,都无关他本意。他的所有,就困在旧木桌右侧的抽屉里,声不是静也不是,堆积得就快要爆炸,却又好似难耐地容颜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