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6)

和她相识是在我离开村子的前一年，那时的我刚刚成年，她也是。我总爱每天傍晚去村南的小山头坐着，总爱在路上采些白的、蓝的、五颜六色的花，再用树叶编成一束花捧，就这样吹着微风，闻着花香，一边呼吸着山间的宁静，一边感叹手上正在消去的美丽生命--那时的青春，总是喜欢无病呻吟的。
可不知何时起，村南的那些个傍晚，不再只是温暖而金黄的落日余晖，不仅仅花开、虫鸣、人醉，又多了一道身影。
她是偷偷跑上山来的，初次见面就哭的不成样子。我心疼她的模样，偷偷把花捧塞到她手里，又和她一起看白天的最后的一丝明亮散尽。她说她不想回去，外面的天空如此广阔，而自己的父亲却期待自己相夫教子，成了贤妻良母也就作罢……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有了莫名的勇气揽住她的肩，和她一起吹山间的微风。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村南的傍晚总是有着两道身影，两颗炽热的心。我告诉她村子里那些牛鬼蛇神的趣事，她告诉我村子外边憧憬的那些风景，就这样一天，又是一天…
直到听说村长的女儿半夜偷偷跑出了村，而那天我的书桌上多了一封告别信，这段故事才堪堪结尾，画上了句号，而村南的那座山丘，从此也就空荡荡的了…

至于后来，我就把村里那些有趣的，愚昧的，通通记录下来，藏在书里，后来倒也成了兴趣；再有就是每月都写上一两封信，拜托去赶集的菜农寄到最近的城市，也不管她是不是能看见了……
现在站在眼前的…不正是那梦中人吗。我吃惊地站着，可当我回过神来，从她脸上捕捉到的却是平静，或许还有一丝不忍。
也许一切不过水中月般，一触即成泡影。三年，真的太长了。
我如是想着，不敢再看她，转而凝视着桌子的一角。大约她也是一样吧，我当然不知她的想法，只是如是希望着、期盼着。
而这时，老头却发出了医馆里的第一个声响。他说的很慢，甚至算得上轻柔。他说：“小子，我跟你回去。”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依旧是扶着额的，不过一只手已经抽了出来，摸索着掏了根烟，准备点上了。
没等我发问，他却是放下另一只手，向下压了压，示意我停下。“窝囊了一辈子，该回去了。”他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却算不得小。
“小子，你看着我。”他突然认真起来，坐直了身板 。
我稍有些吃惊，他这句话用的是我们乡树村的方言。
“村长是个好人。”他明显不在意我的反应，“两代都是。”他补充到，“你得听我讲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