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2)
孟鹤堂很快和周九良熟悉了起来。
事实上,孟鹤堂基本上是跟村子里的人都熟悉了起来。孟鹤堂整个人充满朝气,有东北口音,但是讲话温柔,即使偶尔听不懂也完全不招人反感。又长了一副好皮囊,且维修电路的手艺在这乡村里也惹人羡慕,这样出众的人不管放在哪里都会熠熠生辉,年轻人自然都围拢过来。
谁不愿意和那样好的人做朋友呢?
正因为孟鹤堂的好人缘,周九良也并不常到隔壁去找他玩儿,隔着土坯院墙就总能听见别人招呼孟鹤堂的声音,周九良觉得吵闹。倒是孟鹤堂总是来敲他家的门,给他送一点家里寄来的零食,或者借点什么东西,盐面,或者酱油。周妈妈是个温柔大方的人,每每有求必应,更何况来的人是孟鹤堂这样讨人喜欢的青年,你来我往,邻里关系倒也没有疏远了。
日子流水一样过。转眼到了腊月,邮递员的车铃声在村子里时时响起;小小的供销社里开始熙熙攘攘;小孩儿肆无忌惮地在街头追逐,争相收集大人丢弃的烟头……无一不昭示着,快要过年了。
人是种奇怪的动物。有些东西,仿佛是从开天辟地起就铭刻在人们的基因里,平时喜乐哀苦怎样都好,可到了特定的节点上,比如清明,比如端午,比如春节——就把人们心底里压抑的传统的东西统统唤醒,在贫瘠的年代里尤甚,而且还会因着平时的艰难困苦,而把全部的心力寄托在年关上,从而对“新年”格外上心、格外喜悦。
大年三十,周九良受母命去给孟鹤堂送一碗饺子。
“年纪轻轻的就离开家,东北离咱这边儿可远着呢,过年也回不去,还不知家里怎么惦记呢。”周妈妈一边擀饺子皮一边叹惋,“也不知是图什么,工作离家这么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人在外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
孟鹤堂是东北人,周九良已经知道了,不过其他的事孟鹤堂一概没有提过,比如之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工作,家里是什么情况……也曾有人好奇问过,都被孟鹤堂笑着转移了话题带过,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不再穷追不舍了。
人们说这个青年腼腆害羞。周九良却觉得,他的不言和父亲的沉默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