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子(14)

那少年口里长声不断的怒吼声，嘶哑难听，却只落在他的刀上和几百丈外的城墙上。
那是那少年的故事和生命。
他只说给他的刀和那个人听。
他的刀听见了，于是那刀挣破铁锈，撑起万丈红云，惹来千道雷光，便要唱起少年的歌谣，燃烧它的钢和铁，斩碎少年身前的不平意。
那，那个人呢，他听到了吗？
他听懂了吗？
如果生命有终点，那应该写上什么样的意义呢？
少年也曾清亮，也曾怅恨。少年依然清亮，依然怅恨。
生命，生命。神仙说，生命都是他们创造的，意义也将是他们赋予的。
少年看过山河美景，也管过人间琐事，他离开家乡，最终回到家乡。他看着他新刻好的六块墓碑，他站在老屋前，眼光落在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上，想要问他，是这样吗？
少年没有开口。
男人可能知道答案，而且他的答案可能是无数时间里的，人们可以问知的，唯一答案。
少年最终看向老屋顶上那只老了的狸花猫。那猫昏睡不起，他疲惫无比，不想开口。他坐在门槛上，叮叮当当，放下怀里的六把刀，在门槛里，不在门槛外。

村口的李大妈还在卖力地卖着她的花卷，西头的程家哥哥收着第二天的物什，准备明天去城里赶集。
有人死了，有人活着。人们总是更容易活着，却很难记起别人的死亡。人们都在热闹地活着，却想不起来，死亡终究是孤独的事，那是希望一定有他人陪伴、却当初自己不曾陪伴他人的最后时间。
有人说，这叫忘恩负义，自私自利。
是吗？
可能是吧。
少年看着远方并入夕阳的青城山线，入阳光的末端那处，终于潦草不可见，像是水墨画里越发浓重的水声，在墨尽的时候，消失在偌大一幅画卷中。
人死停笔，盖棺定论。
这些终究是给他人看的文字，却是每一个人生命结束后的为数不多的延长痕迹。只有那些还在书写的东西，才是活着的生活。
而现在，那些画卷外的看客，那些云彩上的神仙，他们要抢过人们的笔写下他们爱看的文章。那些被修改了的横竖撇捺之间，那些看似规整的东西，纵算平整工整，却如何叫墨色满意，叫留白满意。
有的字已经被改了，却还没被别的字看见。
应该叫它们看见吗？
少年看向站在水田里的老牛，少年看着站在枝梢上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