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四十四个秋天（终幕）(6)

维斯塔里奇走后，一直到夜晚，辛巴德最后摸了一下薇格尼的脸，她的脸颊侧面长出的银灰色小花像是装束一般，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妻子，在她死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身患源石症的她从侧面的角度来看也美丽得惊心动魄；他从两人的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衬衫，一件黑色的长裤，还有一个藏蓝色的马甲，他穿衣从未如此地郑重其事，像他第一次穿上军装时那样，他打理好衣服上每一丝褶皱，给自己放在两人房间角落的军靴擦得锃亮。最后站在镜子前，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当初那个双目毫无迷惘的青年，变成了一个脸庞阴郁的老男人，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脸庞，记起了最后离开家门时在门即将关上的罅隙里看到的那一双怅然失落的眼睛。
“走了，亲爱的。”他如同每早离开家门时那样，跟躺着一动不动的薇格尼说了一声，然后关上门。
他走在小镇萧肃的道路，走过了虚假的荣光，重拾了记忆，在夜晚乌萨斯旗帜飘荡的街道尽头左转，到了邮局，走上楼，打开了老镇长办公室的门，然后在他桌子后的储物柜里翻找，他挚友的降斩就在铁柜子里竖立地放着，他拿上装着刀鞘的降斩，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后，就走出门；他再一次走到大街上时，那些挨家挨户早以暗淡的灯光重新亮起，邮局外站着一群穿着粗布衣的年轻人，他们眼神坚定如同当初的赫拉格那样，但并不为了国家，而是为自己生命和家人的生命，他们看着自己，如同士兵一样等待着自己下达指令。

赫拉格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语言规劝不了他们，就像当初的父亲规劝不了自己一样；他叫年轻人们去镇子里的警卫队里拿一些武器，穿上最好的鞋子，在早晨第一缕晨曦来之前吃一顿饭，跟家人们告别，做完这些后真的下定决心了就到小镇外的乡间小路上集合。
年轻人们散去，赫拉格最后一次造访了老镇长的家，此时他和他年迈的妻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赫拉格的突然造访令他感觉有一些意外，赫拉格并没有斥责身为老镇长的他放弃这个小镇，而是语调平淡地问他有没有向日葵的种子。老镇长递给他小包种子，赫拉格告诉他今天可以不用着急离开了，还有时间，明天乌萨斯的士兵不会来了。
“辛巴德，别拉着那些年轻人去送死。”老镇长看着他手里拿的佩刀严肃说道，但赫拉格并没有说什么，他转身离开。
从老镇长家出来以后，他就一个人走在小镇的大街上，他能听见各种声音，有的窗户传来小孩的哭声，有争吵声，而有亮起了灯光的窗户，里面却寂静无声，街道上一个青年在那里朝着一栋房子的二楼大喊，说赶跑了乌萨斯那些白皮的混蛋，就回来娶你，但得到的回应是如果你早上不跟着我走去坐去南方的火车，我一辈子都不会嫁给你......一个青年在年老的父母门前跪下向他们告别，说自己赶跑那些混蛋后一定很快回来......还有一些青年合着并肩走在街道上，喝醉一般晃着脑袋，唱着卡希米尔的民谣，声音放荡不羁......赫拉格路过了各种各样的场景，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告别，他静静地走过，就像未曾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