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6)

光么？七年前我确实遇上了贤子柔和的光，梅子温暖的光，以及直子——续命灯般的光。按理说，我不会有滑下悬崖的可能。抱歉呐，我痛苦着找到的活下去的勇气，跟‘为人的气魄’很相似的气力，在这七年间消耗殆尽。若不是有你们在，或许我很早便离开。无法看到父母各自找到新的生活、与直子即将在七个月后拥有第一个孩子。可我等不到那么一天。直子，抱歉呐。孩子的名字我有想过，男的叫直树，女的叫云子。其实我更希望是女儿，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呢。别生气，书上也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你确实是我续命灯般的光。七年前我在顿悟那个道理后就遇上你，真是幸运。道理是关于感情的。我生来就话题稀缺，如果我要跟一个人在一起，那么我得确认过，在一起后的景象——我是否依旧沉迷寡言或者变得开朗。直子，你属于后者。在顿悟半年后，我在即将倒向天平一端的时候遇上你，你的确是我余生的谜底。
当我拥有‘为人的资格’，却寻不回‘为人的气魄’，我是极度痛苦的。这种夜半惊坐起，心脏的挤压感，在这些年来愈发频繁。梦魇用现实的窒息感告诉我，没有‘为人的气魄’比没有‘为人的资格’是更不配为人的。而我是两者间的最不配。最初与直子一起是能抑制的，后来兄长移民国外，父母找到新的生活。家的关系完全断裂，仅剩血缘这种生物学上的联系。开始出现抑制不住的迹象。是否适合呢？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在书斋这个最能让我心境平静的地方，我开始摸索到答案的边缘。近日告知朋友我的想法，回信皆是劝我别寻不开。没有人回答我‘是否合适’这个问题。

是山欤这孩子给了我答案。生与死，我想不明白。抱歉。山欤给我看的作品中，提到人们总是避忌自杀这种敏感的但现实的话题。与我兜兜转转回到天平中轴的想法不谋而合。天平明明有两端，可人们却非要避及一端，他们自身心中已有了必胜的一端。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对其他只字不提。这我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同意的。像我这种甚至拾不回‘为人的气魄’的人是他们最不愿也是最不屑提及的隐晦点罢！如果山欤没看到，请替我向他代为抱歉。是先生实在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精气神皆失去的躯壳只剩行尸走肉，我不愿成为那样的东西。
雷暴和风球来了，我要去完成救赎了。这个世间需要神明，就让我来接受牺牲献祭，替人类完成救赎罢！
再见！诸位。
浩田绝笔”
我出警局的时候天已黑，深巷里传来狗吠。我想明天还是要去先生家看望师娘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