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歌（五）(3)

他无法自控，向着未知的远方随风飘荡，渐渐已经逛遍了大半个地球。他看遍世间美景，渐感疲惫，但却仍然无法停歇。此刻他的心态像是垂暮的老人，祈求温暖的港湾以填满渐渐失去活力的人生。然而他乘着风追逐凄美的夕阳，将永远在没有终点的旅途中流离。
“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就像是终究会落下帷幕的人生。”书桌前的于秋实写下自己创造的故事的最后一行，变成人皮的主角最终走向了没有结局的人生。他站起身，窗外阴雨连绵，淅淅沥沥的雨水历经重重困难投向大地的怀抱。路上行人静默无声，各色的雨伞婉转流动。远处的白色建筑完美隐藏于白色的水汽之间，眼前的树叶抽出新绿，在雨水的浸润下呈现出亮丽的颜色。于秋实只觉得这场雨下了很久很久，久到每个人都习以为常，久到大家都忘记了晴天的颜色。他突然感到十分疲惫，于是戴上耳机打起伞走出了家门。
于秋实非常喜欢在雨中行走，听着耳边喜欢的歌混杂着令人安心的雨声，看着从天而降的水滴在地上溅起白色的浪花。他伫立在雨的世界里，忘记了人的世界里的纷纷扰扰。他行走在雨的世界里，就像行走在自己的心灵旷野中，他不想停下来，即便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他走在没有尽头的公路上，即便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次。桂花的香味醇厚悠长，占满了整个鼻腔，甜腻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旁边不时有人走过，向他亲切地打着招呼，但他却往往无法记起他们，仿佛只见过匆匆一面。越往前走越是劳累，周围已经变成了乡村田地的风景，他本想回去，却发现迷失在了不知名的地方。这里的雨已经停歇，铅墨色的云层被后面炽烈的太阳镶嵌上了金边，金色的阳光沿着缝隙渗落了下来。他感到莫名的恐慌，长期处于细雨怀抱的他竟突然害怕看到象征着温暖与希望的太阳，他丢掉雨伞，拼了命向后跑去，然而阳光一下子就捉住了他，刹那间，白皙的身体受到强烈的灼烧。他在地上打着滚，从上到下每一根神经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甚至能听到细胞爆裂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他融化在了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夏天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雪糕。
再次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于秋实是如此清晰地记住这些光怪陆离的梦，连疼痛的感觉无法遗忘。他艰难地起身，坐在黑暗的洞穴当中汗如雨下。他也只是仅仅清醒了一会儿，沉沉的睡意便再度袭来，和着梦中尚未完全消散的热风，他再度躺下，陷入无法清醒的幻想世界当中。在这次梦境当中，他成功追到了那个女孩。他们平淡地约会，平淡地结婚，平淡地度过余生。然而他却再也不能寻找回那时砰然心动的感觉。女孩变成了普通的女孩，没有光环的她会耍脾气，会撒娇，会多疑，会折磨他。他在一瞬间度过了别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结局，而省略了期间的烦恼爱恨、心潮起伏。最后当他沉疴难返，躺在病榻之上，闭上双眼浮现的依旧是当年那个女孩朗诵《蒹葭》的那个金色的黄昏，最终那个女孩没能从水中央穿越而来，女孩依旧是普通的女孩。越是接近死亡的他反而越发平静了，看着天花板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