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落》(4)

”皇帝拂袖离开：“无事退朝。”许墨应付过同他道一声：“节哀顺变”的一众人等，步行回府，一路神思恍惚，拢在锦绣朝服内的手双拳紧握，指尖在掌心刻下蜿蜒纹路，点点猩红自其中滑落，亦毫无所觉，险些被自家门前石阶绊住。等他回神，就见自己被管家许笙稳稳扶住，只叮嘱一句“切莫声张”便眼前一黑，倒在许笙怀里，不省人事。
（八）
许墨醒来，已是日薄西山，他靠在床头，任由身边小厮喂着汤药，除却之前为了照顾师妹将她接来京城，许府里莫说女眷，便是丫鬟，也从未有过。一碗苦药见底，小厮在许笙的眼神示意下正欲同他一并退下，就听那厢许墨轻轻开口：“许笙留下，我有话问你。”许笙暗自对小厮打了个手势，等他回头，就见许墨看着那扇玉刻湖光山色屏风，目光却又像是落在别处：“我睡了多久。”许笙暗自揣摩着自家主子的意思，小心斟酌着答道：“已经三日了。”锦被下的双手青筋凸起，许墨语调平淡：“嗯，你去吧。”待房中仅他一人，许墨忽然一扬唇角，神情似喜似悲：“不是还没等到我的答案吗，怎么就先走了。”此后数日，许墨一直在府中静养，与往常一般无二。只在自家花园里种了一片海棠林，每日下朝回府亲自看顾，三月初五，大雨倾盆，护国公主锦懿下葬皇陵，由太子顾皓轩亲自扶灵，文武百官同百姓一路相送，万人空巷，作为皇帝唯一的公主，近乎国殇。

许墨身着素白锦袍，与一众同僚并立，暗自咽下喉头腥甜，安葬之后，太子拍了拍许墨肩头，先行离去，身为东宫太子，他有天下之任，江山之责，如今还要替锦懿侍奉双亲。待众人散去，许墨轻抚碑上字迹，目光缱绻，内心许诺：放心，所有你想做的，未完成的事，便是我今生所愿，许墨此生，定护顾氏皇朝无虞。他在此伫立良久，回府之际已是华灯初上，许笙正在门口焦急徘徊，见自家主子满身狼狈，本想劝上几句，见许墨脸色不佳，所有话语又尽数吞回喉间，只将他迎了进去，伺候着沐浴更衣，许墨只着里衣，身披水色外袍，带着一壶清酒，独自去了海棠林。一方石桌，两把石凳，许墨自斟一杯饮下，轻声呢喃：“这醉海棠是我亲手所制，想来，你应该喜欢吧，抱歉，今日匆忙，未曾备下礼物，我答应你，每年只今日醉上一回，可好？”
（九）
次年，皇帝退位，尊为太上皇，太子顾皓轩登基为帝，大学士许墨擢升丞相，外人都道许相待人温和如旧，只手腕越发铁血，今日是许墨生辰，许相位高权重，门生遍地，更有皇帝顾皓轩便装亲临，许墨周旋于宾客间，神情不卑不亢，温和有礼。宴罢人散，许墨在书房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许笙将一紫檀木盒恭敬呈上，许墨扬眉：“何物？”许笙垂眸静答：“不知，送来的人只说是给您的生辰贺礼。”许墨颂首：“知道了，你去吧。”许笙离去后，许墨看着眼前的木盒，花纹繁复，一看便知乃名贵之物，却让他不知为何有些不安,许墨犹豫半晌，终是轻启盒盖，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许多年后据许府管家许笙回忆，那夜自家主子的书房彻夜灯火通明。许墨在书房枯坐一晚，待到第二日许笙踏进门来，就见他双目通红，将一封信件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对许笙道：“备水梳洗，我要即刻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