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为谁而开
身旁,你是幸运的,你离生命的距离如此近。
从C城回到D城,A君的心思一天胜似一天变得惆怅起来,如同乌巷庭院中的一树海棠花,不堪早春的烟雨浸淫,早已眉目淋漓。
“一个人的影子……是要投射进心扉了!”A君枕着一窗流淌的月色,回顾着C城流连的过往,想要捉牢自己不定的心思。
“我的生命婉约流星。绽放,一朵花开;绽放,一朵花落。我终究要归寂于黑夜,而你,是我擦肩的白昼,还是只一现而终的机缘?” ——E《一朵花开的模样》
A君的脑中闪念着这首小诗,联想到自己现时的情状,那一片惆怅如月夜般愈加幽深了。他先是将身体微卷在床沿,然后又将身体横陈开斜压在床面上,想将身体连同他的心思完全舒张开来。他长吐一声叹息,眼角顿时要有泪珠想滚落下来的冲动。
A君四岁离开D城时,漫天海棠雨。在他过继叔祖父当长孙后不足半年,叔祖父便离世了。A君又被接到堂叔家当养子,在6岁生日当天,堂叔竟也随一树的繁花凋零了,年幼的A君成了族人挥之不去的凶兆。
从此,A君孤零自若,游走在族人迟疑的目光里,生如蔓草。
一个月后,近邻住进来一个叫叶子的瘦小女孩。小叶子父亲两年前去世,母亲不得已带着弟弟重新嫁了一个手艺人,零丁的小叶子被送到年迈的祖父身边。A君谈不上喜欢她,也从不会主动与她嬉戏,两个不济的生命能在一段时光里相遇,如同邻里不小心按响了对方的门铃,而各自的命运却无法改变。
苦难的时光总是过得很慢,结伴而至的常常还伴有不期然的烦恼。年后,小叶子的祖父老得实在无法再陪她走完秋天,小叶子的母亲积攒下的那一点微蓄营救似地容身两个人于H地的一条巷子里生存。中秋前,小叶子走的时候,依然很瘦小,作别时,A君心里才生出许多的不舍,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酸楚的情绪从心底漫上来。那一天,A君坐在河边,一直到黄昏日落。此后二十年,月圆夜色总是溢过海棠树,流淌在A君的生命里,A君却再也没有见到过小叶子。
过了两年,姑姑们相继出嫁,幼小的A君也要入小学堂。叔祖母变卖了一些家用,将住所搬到了D城一处石桥对面的老屋里居住,离姑姑家不到一里地。A君很喜欢老屋旁的石桥,却一丁点也不喜欢小学堂,小学堂里,他是被冷落的,这也使渐渐长大的A君,清秀的眉宇间时时会透出些淡淡的忧伤。
在石桥边,A君认识了团面糕的钟婆,A君感觉钟婆每天在手心掂来掂去的那个面糕,仿佛就是自己。他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伶俐地想到自己,可是A君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面糕远比A君幸运,面糕可餐,每每勾留贪食的眼神,而A君自己只为勾饰着别人家的门户。
岁月总是默默地坚守着时令如期而至。海棠雨飘过古镇,飘在每个人的心里。老屋旁,石桥边,海棠如血烂漫一季,又随风而逝随波流东。人们也早就淡忘了那个不祥的凶兆,而A君却时时记得瘦小的小叶子和石桥边钟婆的团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