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终逝，春必至(3)

岩窠外，凛风呼啸着、耀武扬威地卷过大地，挟着榴弹似的雪团冰渣向冬日里残存的生命发起了扫荡。野兽把我压在它宽厚的肩背下面，此时它身上已经有了点儿明显的暖意。
这场暴风雪持续了一夜，我枕在野兽温温的胸口，自逃亡开始后，第一次有了机会昏昏睡去。
太阳又升起来的时候风雪还在持续，我起码有了能动的力气。而野兽却躺在影子里一动不动——勉强了一宿之后，它真的要死了，死于饥饿。
我检查了自己的行囊，食物除了一点儿干粮，还有几只剥了皮的松鼠、一只扭断了脖子的松鸡和两只断了气的野兔。我把这些统统拿了出来，摆在了野兽面前——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它昨晚救了我一命。
那些干粮野兽看也没有看一眼，它很快就挑走那只松鸡拖进了岩窠的阴影里——看来传言中说的没错，北方的恶兽当然不可能食素，这家伙要吃肉。
窸窸窣窣的撕咬啃噬声停止之后，野兽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虽然明显没吃饱，但此时它看上去已经没那么有气无力了。在它进食的时候，我也吃了些干粮，并把剩下的食物藏了起来——我不能指望一头野兽会体贴到留足我的口粮，更不能让它吃饱喝足之后有力气咬死我。

北国的暴风雪一旦开始了就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岩窠外，茫茫白雪煮沸了天地，任谁都知道冒然走出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尽管嶙峋的乱石遮住了冷风的咆吼，阴暗的岩窟里还是很冷。恢复知觉后，我的伤腿疼了起来。像每一个掠食者一样，野兽轻易就看出了我的脆弱。它轻轻迈步靠近我身边，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顶在我的颈窝里嗅了起来。
我伸手抓住蹭着我脸侧的软毛，想让它离我远点儿。但对方的动作停下后，我却没有松手——也许是因为它刚刚吃过东西，也许是因为我过于寒冷，总之，那具热乎乎的肉体竟然让我产生了点儿不忍释手的感觉……我想，还是因为我太冷了。
野兽显然意识到了我的犹豫，它倚在我身上的重量轻了轻，退开一点，让我反倒在了它厚实的胸膛上。我听见有节律的低响在耳侧回荡，这让我稍稍镇定了下来——原来这头野兽的胸腔里也和我一样，有一颗会跳动的心。
我和它在黑暗的岩石间相依了多半天后，双方之间似乎很自然地达成了一种默契：我们都意识到了，我们需要彼此活着。如果我或者它其中一方死去，剩下来的一边在耗尽为数不多的食物包括对方的遗体后，能等来的只有在寒冷中死亡……如果在那之前没有先被绝望逼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