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终逝,春必至(2)
家人离散、蒙羞受辱……一息尚存之际,我逃进了这片荒原,逃进了我敬畏许久的无情天地之间——对我的搜捕还在继续,他们要置我于死地。但我想活下去。
暴风雪暂时休止的时候,我在悬崖边摔断了腿。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身周的一片死地之际,我笑了很久。其实,说那是在笑并不确切,我只是捂着眼睛躺在地上浑身发抖,口中发出一阵细小又破碎的声音。但我的眼里没有泪水,那就姑且当做是笑也无妨了——原来,我不是活了下来,我只是没死成。
让我把手从眼睛上移开的是两颗尖牙。毫无预兆地,我感觉到有张长着尖牙的嘴咬上了我的胳膊。野兽要咬人的时候,多数会先发出一声闷闷的咆哮,然后你便能感到它滚烫的鼻息,被湿热的舌头舔到肌肤之后,锋利的牙齿才会刺进你的骨肉……这头畜牲和那些不太一样:它接近的时候悄无声息,简直像是一直蛰伏在此地等待着对我下口;它的呼吸是冰凉的,藏在拂过大地的北风里;它的牙齿的确尖锐,却没有刺进我的皮肉。
手臂移开后,我看见了它——那是一头我不认识的野兽。我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有人跟我说过,北方有一种骇人凶兽叫做“罗刹”。
和我一样,野兽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虽然张口咬住了我的手臂,却无力到根本刺不破我早已伤痕累累的皮——它快饿死了。它肯定明白,如果这时候放我离开,自己铁定撑不过这片冰原上的下一场北风。所以即使绵软脱力,它也还是张开嘴,把我遍布青紫的皮肉含了进去。
我用力扭动身体,抬起另一条手臂挂在了野兽的脖子上——就算知道我此时根本没有把它扼死的力气,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野兽嘴里温热的湿气让我恢复了些知觉,于是我把它搂得更紧了。它身上的结的霜被我的体温融化,它冻僵的关节在我手臂下稍稍能够活动了起来。
雪花又开始飘落的时候,我不记得是它先松开了獠牙还是自己先放松了手臂——我们都明白了,此时寒冷比对方能够更快地杀死自己。我环住野兽的肩膀,让野兽把自己冰凉的身子埋进了我还尚存一丝温度的胴体。在寒风夺走我们最后的生机前,野兽把我甩上了它宽阔的背脊。它带我躲进了一个可以遮挡风雪的岩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