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明日（上）(4)

多年以后，苏慕卿住在一所养老院里，巨大的玻璃窗下盛开着粉色的蔷薇；她的曾孙女带着一张一百分的数学试卷，蹦蹦跳跳地走进病房，苏慕卿在那一刻看见了很多年前地自己，浮世在沧桑后改变容颜，青丝在两鬓上化为白雪，可在那一刻，她觉得时光从来都没离开过。
苏慕卿告诉孙女，以前曾有一个男孩子，用特异功能让她拿到过人生中唯一一次数学满分。小姑娘在夕阳中嘻嘻笑，没有相信这个荒诞的故事。
5.
1932年，何明日18岁，基本算是长成了大人——虽然只要他愿意，他其实可以永远不变老，如果不是为了苏慕卿，他或许会永远保持着一副青春的容颜。
不过，无论如何，苏慕卿是真的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这让何明日很苦恼，因为他不得不在数学研究所中的工作抽出身来，用意念去折磨一下那些追求苏慕卿的家伙。
“何明日，”苏慕卿浅笑盈盈，卷起一叠稿纸，“村口的王二狗在给我送花的时候嘴里蹦出了一只癞蛤蟆，想必是你干的？”
“你看清楚，”何明日嘻嘻笑，“根据我这几天对非洲动物学的研究，它在分类上应该属于刚果牛蛙的亚种。”

啪，何明日的左脸肿了起来。
“何明日，城东张三在向我表白之后惨遭开水烫伤下体至今卧床不起，想必也是你干的了？”
“扯淡，”何明日揉脸，“不是烫伤，是熟了。”
啪啪，何明日的右脸肿了起来。
何明日悲伤不已，“苏慕卿，别打了，我带你出去玩。”
望城县的风景寂静而平凡，阳光穿过轻薄的云层，在柔弱的草地上缓缓地漫开。事实上这样的风景对于何明日来说并没有多少吸引力，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看到万里之外的蜃楼和大海，看见阿尔卑斯山如何变得白雪满地，看见银河彼岸光芒最黯淡的遥远星辰。可是他宁愿呆在望城的土地上，用一个下午数清树叶和阳光中筛下的细碎光斑，等待对流层上的云朵在晚霞满天的时候变得近乎透明。最关键的是，只有在望城，他才可以看见苏慕卿。
何明日轻轻地拉起苏慕卿的手，就像他在过去的许多天曾经做过的那样；苏慕卿的手心温暖而柔软，也像何明日一直以来所知道的那样。望城县的河堤很长很长，他们走得很慢很慢；时光仿佛从来没有离开，一切如同十岁时的那个下午，何明日可以运算出沧海流转时代兴亡的大脑中闪过了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他都不知道这句话对他而言到底是箴言还是虚幻。唯一值得确信的是，他觉得自己走在长长的光阴隧道里；时光的江河在他身边逆流，目送他在望城的河堤上结束他本可以永不结束的漫长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