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破布头(2)
掌柜的是不喜欢他的,我是看得出来的,但我却顶喜欢他。他跟我完全是同一类人,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劲,年龄也相同,我和他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朋友,人虽然傻头傻脑的,但我还是把他当初我唯一能推心置腹的朋友,他对我也是如此。不过这在掌柜的嘴里就变了味了,他总是说“这家伙又没学问,脑袋还笨,做事还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苗子”之类的话,劝我离他远点儿,这些话我也只是当耳旁风罢了,仍旧和他走的很近。
“破布头”一到店就会走到柜台前面,从兜里掏出两枚“孙小头”的十文铜钱,摆在桌上,问我要一碗酒,且总是要凉的,然后就站那喝起。下酒菜什么的是没有的,只是从一旁的料碟里舀一些佐料,抿一口酒,嘬一口料,一碗酒就喝完了,有时还会多掏几文钱,买上七颗油炸花生,包到布里头,吃上一个礼拜。每次他到店里来,后头坐着的人便开始起哄,领头的是张大学士,我是极不喜欢他的,他那奸淫狡诈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随即他们就开始喝着酒,磕着瓜子,故意大声的说着一些调侃“破布头”的话,有说他娘的,有说他干爹的,有说他长相的,这样的话层出不穷,比比皆是。然后便是无休止的争吵,“破布头”就站在我跟前,涨红着脸,和那些人对骂起来,而我却只是默不作声的擦碗,因为我知道,掌柜的是站在张大学士那头的,谁叫他是上过大学的学问人呢。
当然,我也问过他一些问题,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例如“你为什么叫‘破布头’啊”“你是哪里人啊”“你干爹和你娘是谁啊”之类的,但他却是一问三不知,就好像这些事情和他完全不搭嘎一样。后来我又找到掌柜的,问了这些事。
听掌柜说,他这名啊,还有点来头,说是这人还是襁褓里的婴儿时,就给父母扔在了街上,身上只包块破布头,路过的人也没有人去捡拾他的,也不知道这该说是他的不幸,还是他的幸运,就这样他在街上饿了两天,虽是会有几个好心的寡妇偷偷给他喂上几口奶,但终是没有亲生母亲那般呵护,只是草草了事罢了。后来这人就不见了,从街头彻底上消失了,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也就不再谈论了。
掌柜的说再见到他应该是十年后了,那时自己才刚盘下店铺,在街上正愁找不到黄包车,就看到了在街对面拉车的“破布头”,一眼就认出了他肩上的那块布头,这也倒是缘分,自己一时也想出来该叫他什么,只得急中生智,随意叫唤了一声“破布头”,这名便烙下了。
这故事我是不信的,总觉得有点扯乎,哪有人能隔十年一眼认出一个陌生人,还只是靠着一块破布头。后来我又听掌柜的讲了许多次,也问了许多话,他每次都能塘塞过去,编出“以前给他喂过吃食”“后来见过他”这样的理由,让我更加确信这只是个虚构的故事罢了,但这事的事实连主人自己都不晓得,我也就只好相信这套说辞,不再过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