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的故事(5)

我始终没有读懂《西西弗神话》这本书，我仍然坚信答案就藏在那里。我失败了。我找不到一个不去自杀的理由，但也找不到自杀的理由。可是如果非要自杀的话，我想我至少应该先完成一件事。那就是当初的约定。我已经无法再完整回忆和纪录大学中发生过的每一件事，但我觉得我用不着那样做。我最初的打算是选几个有代表的故事作为生活的侧面，尽管运用虚构，但又能大致描绘出我生活的轮廓。我就写了几个——喏，就是你手里拿的这些了。我本打算把它们收到一个叫做《愚人的故事》的集子里，因为不管在我、还是在别人的眼里，故事里的那些事似乎只有傻子才干得出来。计划没有完成。还有很多构思——比如那个“因为校领导讲了一个黄笑话而使得一个学生自杀了”的故事——都没有被写出来。原因是我写到一半就发现了问题。我写的故事有一个始终绕不开的主题，那就是自杀，这实在有点千篇一律。
而另一个问题是，我发现当我写的时候，自杀的念头短暂消失了。一开始我觉得讽刺：当你思考自杀的时候，自杀就消失了。然后我明白了：关键不是在于写什么，而是在于写本身。只有持续不停地写，我才能活下去。”
“这些故事都很乏味。”我坦诚相告。

“确实。也许吧。”他回答说，“但总之，虽说有点勉强，大概也算是完成了当初的那个承诺了吧。”
“那现在怎样呢？”我问。
“我花了很长时间为了摆脱自杀的念头。后来明白，何必非要摆脱呢？既然我想要摆脱，就说明还不想死。反倒是在尝试要摆脱这个念头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萌生了它。
“总之，我后来去找工作了。先是在一个宾馆做前台，然后做了一段时间的家教。这一次是找到了一家报社当记者，所以这才要坐火车回去。不，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好了。”他摇摇头，“要是你想要就留着吧。我倒是试着去联系过我那个高中同学，可惜没成。这些稿子对我来说已经成为过去了，写得也并不好，对我已没什么用处了。”
我问他能不能把这些小说公布出来，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我想起我自己。我总爱说，我活得像个傻子，因为我总是那么无欲无求的。和他比起来，我觉得自己的大脑也很愚钝。他所经历过的，八成我也都经历过，只不过我从不留心，从来不曾尝试思考事情背后的含义。对我来说，文学是可有可无的爱好，而对他来说却是给了他生命的东西。有的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存在本身，有的存在则是为了别的什么。我无法说明哪一种更好，我也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