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杨木梳》——送给我记忆里的那个人。(8)
五
凡事都像有预兆,凡事都像安排好了一般。
春燕生日之后,不只是我,私塾中的人见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却看见了更多的人:先生新雇了一个厨娘,春燕的父母也回来了。隔三差五,他们就会接待一拨来自男方家的人。按照旧规矩,他们第三次来的时候,婚事就已经定下了,第五次来的时候,我从子亭的口里得知,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
我面不改色地听他说完,就像平时听他说起别人的家长里短,坊间逸闻一样。我把玩着手里的梳子,手指擦过一条又一条的梳子齿,随后又把它踹进兜里。我总是自己一个人思索着自打来后,心境中的起起落落,一点一滴,然后又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荒唐事,也告诫自己以后都不再做那些荒唐事。
但有些事情是控制不住的,在先生讲课时,我总是和以前一样时不时歪头看向窗户外的院子,之前为此,还特意和子亭换了位置,只是再没看见那个穿梭在厢房与厨房之间的身影;也总是在连先生都意识到时间差不多该吃饭时,看一眼门口,盼着哪一天还会有半截身子探出来,招呼同学们去吃饭,不要被“老家伙”耗得胃疼;我竟想再看一次我回避了许久的情景,春燕倚在厨房门口的高桌上,一边洗水果,一边和那些学生侃侃而谈,时不时夹杂几声无伤大雅的笑骂……
就这样捱到了她的婚期将近,天气也开始转热。一天晚上回家,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子亭笑说是不是家里想念,派了人来接我。
进门一看才知道,并不是派了人来,而是母亲亲自坐在了堂上。上前说了几句话,母亲埋怨我许久都不往家里写信,祖父祖母都想的紧,趁着昨天父亲归家,她才能抽身给我送几件衣服。
我半晌不说话,这几个月的心思不知为什么都被一件事填满,竟也想不起给家里带信。现在一看见母亲,回忆最近几月的种种,再回到来的那天的心境,思前想后,觉得前途茫茫,竟有一刻也忍不了的感觉。于是,便抬起头,跟母亲说了要回家的想法,生怕母亲不同意,又做了回去以后一定安心上学的保证。
母亲一面不解我为何要回去,一面说听人讲我在这儿的光景,还觉得我肯定乐不思蜀,不愿回去。随后见我铁了心跟她提了,拗不过就也答应了,并说她在家听父亲一点拨,消除了对新式学堂的偏见云云。
我并不在意这些,吃过饭便回屋收拾行李。子亭在一边说着过两天先生家就要办喜事,何不趁这机会去看最后一眼,往后再见可就难了。我知道他嘴里说的不止是先生,可还是摇了摇头。
第二天,子亭一家送我和母亲上车,我这才知道,在这里住了许久,我也是舍不得他们的。走了几条街巷,就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下撩起帘子向外瞧,看了一眼平时走过的路,又看了一眼路的尽头,仿佛一眼能看到那扇木门,那个院子,那院中一树的白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