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来了(3)

骗子，骗子！
蒲公英在心中呐喊。
他们从何处来，去往何处？他们为何存在，为何死亡？为什么风那么重要？一定要是风么？阳光？种子？记忆？思考？语言？声音？……
他从未感到内心深处有如此的一份愤怒：他感觉自己站在谎言的一侧，却无比的想要看清迷雾重重的彼岸。他不在意叆叇之下是否真的是真相，他只想知道，和自己不一样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他要睁眼！他要睁眼！
蒲公英感觉到，那段尘封在每个细胞中的往事，就如同长夜的星光一般，戳破重重黑暗。他捕捉到了一粒微弱的声音，就在一株蒲公英记忆的深处。和风有关，和星光有关……和漫天的繁星有关！
繁星！繁星！
在他还没有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在还没有扎根的时候，他曾在风中迷恋地仰望过星空。那一夜的星光闪烁，那一夜镌刻在无数代蒲公英灵魂之上的烙印。他想起来，当自己在晚风中飘荡，当自己游离在星河之下，当自己仰视群星之时，迢迢天汉，恍若触手可得。

他曾经也是一个幸运儿。
蒲公英睁开了疲倦的眼，他怔怔地瞪着苍白的天空，他看着阳光弥漫在尘埃之中，斑斑点点落在他的眼睑，落在他的瞳孔。撕裂拉扯的痛苦越发明显，可他记忆深处的声音越发清晰。
他要等，哪怕迎来最终的死亡，他也要睁着眼睛听见那个声音，他甚至能听见那个声音，激荡在这凄苦囹圄之中。
他不要乱石为碑，他要让身躯为坟，让这回响在坟场上空燃烧！
……
黄昏悄至，万籁俱寂。废墟被无声浸润，危墙被残光凝固。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
黄昏也要尽了，西边尽头的余温在被彻底冷却之前，将最后的能量留给了繁星。一粒闪燃，一片爆燃，星星之火，燎原之势。直到繁星的冷焱烧焦最后一段天幕，长夜终至。
亘古至今，无论地上如何，无论有没有生灵看见他们，繁星总是冷冷地留着天地间最后的一抹热量，直至点燃明日的太阳。
他们外如冷玉，心底却充盈着天地间最炽热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