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来了(2)

总之是没啥光亮的，也没啥好新奇的，他甚至不能给自己的种子和种子们的种子，留下些什么美好的景象。
蒲公英知道自己是一株失败的蒲公英。
风来的时候很重要，蒲公英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为什么呢？
因为蒲公英们的种子知道蒲公英们的故事，蒲公英们又知道那些泥土里残骸的故事，泥土的残骸知道很多很久远的故事……这一株蒲公英，在落在这里之前——往前三四代吧——在城市里生活过，知道他们嘴里喜欢唠叨“套娃”“静止套娃”什么的。蒲公英听得多了，大概也知道那种无意义的重复在那些人类眼里叫做套娃。
蒲公英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套娃，他要做的，就是风来了，撒种子，自己再蔫掉。
仔细想想，蒲公英有些悲凉。
蒲公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一株，在胡思乱想的蒲公英。在蒲公英们看来，人类那些胡思乱想和蒲公英们又没什么关系，倒是他们很羡慕人类把孩子送走的时候，不需要来一阵大风。
风太重要了，它知道的，他知道的，他们知道的，所有人应该是知道的。

而且风还能带来它的味道，蒲公英痴痴地想。
蒲公英躺在地上。即使浓厚的阴影倾覆在他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他还能感觉到背后沙地的干燥和炙热；即使阳光就那么一两根，他还是能感觉到一束炽热躁动的能量，被他的细胞本能地吮吸着——即使刺在他虚弱的身上，疼得不行。
蒲公英知道，向往着阳光，和等风来一样，也是他的本能之一——即使现在的阳光快要断了他最后的生机。
按照他这上一代的祖先，从他旁边的蒲公英们得到的说法来看：现在闭上眼睛，感受着疼痛慢慢消弭，他就完成了自己所有的任务。无论是在寂寥无人的旷野之上，还是在浮光跃金的河道两侧，又或者在熙熙攘攘的石路缝隙，甚至是在人类幼崽肉乎乎的小手上，只要蒲公英们播撒种子，就能感受到阳光带来的深入根茎的刺痛。那段时间，只要闭上眼睛，感受疼痛渐渐退去，一株早就没什么用的蒲公英就该死了。
想起这件事，这株蒲公英就觉得他们都是骗子。种子们哪里知道他们的爹妈怎么死的？哪里能得到这么详细的感受？这段记忆他之前就觉得是假的，等到他快死了，他觉得更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