痂（三）(4)

我没来由地想起泥巴上纠缠在一起打滚的蚯蚓，“好恶心啊，又是口水又是食物渣子的，怎么会有人喜欢干这种事情。”
“可不是这样！”她反驳我，“我看过小说，小说里面讲‘头茬子苜蓿二淋子醋，姑娘的舌头腊汁的肉’。这么说来可香了。”
我很震悚地看着她，想不到她不仅神通广大，居然还看过小说那种整页整页的密密麻麻全是字的东西，并能流畅地说出这种很厉害的句子，说自己识字不多只是不自信吧？
“姑娘就是女的喽，”对于书上的东西，我向来都是深信不疑的，“我不知道苜蓿是什么，可我吃过腊肉，真是香死人了。要是照这么讲，你岂不是天天都在吃好东西？哇——”
“唔，我自己是感觉不到什么味道了……可能就像挠痒痒一样，本人是感觉不到的。”她的表情有点奇怪。
“那——”我来了兴致，“这么说来，穷人家都生女孩好了，顿顿都能从女儿嘴里掏肉吃。”
她脸上的表情让我想起被我踩住一边的塑料软水管，一下子胀起来，眼看着就要爆开。“你真是傻！那只是比喻罢了。好家伙，我嘴里是挂着腊肉还是怎地？”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就像从水管裂口里喷出来的水。于是我红着脸闭了嘴，把头扭一边去。她也不说话，只是笑嘻嘻地拿起漫画凑过来给我看。

“你叫什么？”眼看一本书将翻尽，我有些意犹未尽，想和她打好关系，能以后也有机会看。
她吃了一惊，“你不认识我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你啊。”
“那看来你真的是经常关小黑屋，都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稀罕你的名字了！”我火了，起身回去抄书。
她没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我手里的东西都要抄完了，才听到她在身后说：
“我后天晚上也许还来——啊，你要是有空，明天就去院子后面那棵大樟树那儿看看吧。”
我也不回头，等声音消失了好久，才缓缓地转过身，出神地打量地上那滩不成型的汗迹。
居然还能想得起来么？这么久远的事儿，连细节都记得清，那棵落了一地小球的大樟树还在么？我睁开眼睛，无意识地起身望望已经熟睡的蕸，我看见她侧身躺在床上，一些发丝离了大部队，就像河流的分支一样曲曲折折的顺着面部柔和的线条往下流去，绕过小巧的鼻子，在果冻一样质感的嘴唇上方汇成一汪小小的银色池塘。良久，月下清冷的光里她的眼睑仿佛微动，我才意识到自己看她入了神，连忙钻回被窝，身下的折叠床吃痛，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惊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