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3)

母亲的表情微妙的变化着，似怒非怒，她极力压制怒火，心平气和地劝我：“我知道你恨他，可你不了解他。他一直在保护你，想给你创造最安全、最适合你成长的环境——”
我打断母亲的话：“没错，他是在‘保护’我。您看看他是怎么做的！就在后面那个路口，我14岁的时候他来接我回家，他喝得醉醺醺的，同学们都嘲笑我‘你爸爸偷喝了医院的酒精’。还有那件事——高考家长动员会，他坐在最后一排睡着了，呼噜声吵得老师讲不下去，我瞬间成了班里的名人。”
“那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他喝了酒，他是个酒鬼！他害得我们多苦，您都忘了吗？您身上的伤疤不疼了吗？我可还记得我大学毕业的前天晚上他撒酒疯爸家里砸得稀烂，最后都是我打扫的！我们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酒鬼的诅咒，您为什么还要替死人说话——”
母亲爆发了，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厉，那双通红的泪眼瞪着我，瞬间熄灭了我的怒焰。“他是你爸！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好吧，现在车堵成这样也没法掉头。对不起……我没办法原谅他，即使是您劝我也不行。”
天越来越阴沉，乌云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压力，努力不让冰冷的雨水落下。
“你爸不是因为酗酒丢掉工作，他是主动辞职的。”
据我所知，父亲是被所工作的医院开除的，理由是他因过量酗酒无法稳操手术刀——他是一名脑外科医生，科室里有不少人嫉妒他的才华，肯定有这些人的施压。我吃惊地看向母亲，就好像她所述的是我渴望听到的答案。“不，不可能。”
“是真的。”母亲说，“他知道自己有愧于医生的荣誉，再加上越来越拿不稳手术刀，于是就辞职了。”车子向前移动了十米左右，又堵住了，马路右边就是父亲工作过的国立医院。我记得他从里面走出来时落魄的样子，但当他看到我的时候却开玩笑说：“你瞧，他们因为我喝酒把我开除了，你可别学我啊。可是呢，这回有时间在家种种花草了，也挺好的。”那时的父亲已不再意气风发，斑驳的白发夺去了他的青春，一米八的个子驼着背显得比我还矮，他的样貌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