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鸦(8)
“手头事忙完了再来寻我吧。”
我寻得么?
刻舟时咸涩海水扑入口鼻之间。
时隔一年,几乎颇为戏剧性地再到当日不自觉伸出刻刀之处。那一派袅袅烟气仍从门扇窗沿缓缓飘散出来,无休无止,不眠不倦,分明是传说里八尺鸦的化身。
“我在寻一个人。”
“但不曾同伊交换过姓名。”
年轻人温和地笑笑:“您若确定那位先生是鄙处的常客,或许向小生形容一二?”
嘴里那支烟早在我行至门前时掐灭了,齿间衔着一股微微酸涩的草木气挥之不去,却奇异地抚平了没多久前心里忽生的烟瘾,只是指尖仍无意识地蜷了又伸开。“我不知道。”我皱皱眉有些艰涩地,“他身量不高,束一支短辫子……北平口音,除此之外再不知了。”曾经听闻的京派与海派文化的各异令我心觉抓住根救命稻草也似,故都人士多半恋旧恋故土,而上海是新奇的、外向的冒险家乐园。沪地像他此等京腔纯正的人哪有那么多见?
年轻人安静地道:“先生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他恭谨地微微前倾,我亦贴耳过去,听闻他低声地:“只是敢问先生手里的医箱里,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装饰文字否?”
那边的先生给我此物时,曾经言道是我父母的遗物。
“‘向国唯看日,归帆但信风。’”我握紧了箱柄答。
年轻人脸上客气的笑意慢慢敛了,转而沉淀入肤骨极深处去,他站直时玳瑁眼镜微微闪光,藏了一双经年月久。“是了。”他微哑地,寻而抬眼看我,“菊君,好久不见。”
“您同我玩这种把戏……”我想我该是笑了的,但若要彻底抹去脸上无奈神色怕是不能。一年间总时而想起的“那人”支颐案边读着卷起的什么线装书册,听得我一声抱怨之后掀起眼皮笑了,抬手把脸上架着的一副金丝眼镜摘了下来:“我还没说你呢。倒是真没认出我?”
“多少年的事了。”我轻吁一口反诘,听来倒像是叹。
鸦/片馆后方接着个别有洞天似的天井小庭院,栽菊种竹,后有馆里晦暗天色和层层烟雾阻挡,前有鸟雀山林似的鸣叫,倒是处“安全”的谈话点处——亏他想得出来。隔一幅帘的屋室,王濠镜端着摆了只连小底炉的茶壶和两只茶杯的茶盘进来,半笑地对王耀抱怨道:“少爷,你就不能自己来?”王耀无心思地将那短短一截辫子拨到后背去:“谁同我讲的菊君远来是客?我可没把他当客。”被反驳那人笑着掸掸长衫袖,拿腔道:“您有理,我看着前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