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鸦(12)

之后的事情记不清晰了，只记得我是在王耀的肩头醒来的。车早到了王宅，在庭院里停了不知多久，他大约是先前已将司机遣回去，又对我憩醒后定然与入眠时不同的呼吸节奏变化视若无睹，只静静地维持着翻过一边手虚拢在我向外的耳朵上的姿势。夜色无边，时钟停滞，他比夜色还要温柔。

王家是满/清八旗子弟，随整个清/王/室的脉搏和吐息存活着，虽不算一夕衰微，人丁到底也慢慢减少。到了王耀父母那一辈，家中子嗣是两个男丁，耀君的父亲见明先生是次子，长子名字记不清了，或是叫作见微。
原先一家子都在京居住，尽职尽责地做着王朝血脉扎进整个紫禁城的根系中一束。顶好的是两个男丁年轻时都不是什么倚仗祖上有功于国而自己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甲/午/战/败之后，当时的清/国意识到日本学习西方技术文化强国效果显著，赴日留学生的浪潮一度达到顶峰，见明先生甚至更坚定地加入到了那一支队伍中。家族到底是恋故的老北平，开始时候尚感些微膈应，不过过了段时日便也随他去了。
他并非是到了彼处接触过那些日式或西式文化才有目标的，而是早早在先前，作为中/国人，心中就紧紧缠着关乎鸦/片的结。幸而如见明先生所愿，顺利考入帝大医药医学系之后，遇见一位无关乎国家政治利益、只在意医者仁心的好先生，尊姓斋藤，研究的便是其替代品和戒断药品方向；也遇见了志同道合的林氏秋雁小姐，现今该称夫人，是耀君的母亲，另有家父葵先生、家母小川氏樱夫人。
我在父母的手记里读到对见明先生与秋雁夫人极高的评价：“……是时前来大/日/本/国的清/国留学生多半自卑，见明兄与秋雁小姐却与众不同，国势并未在他二人的身上打下色彩，他们极其好学、认真，也被这样的品质赋予、或者更应该说激发了附在他们骨子里的骄傲。他们恭谨礼貌而有所底线、敢抒己言，同他二人的交流、无论政治或生活，哪怕仅仅只是合作实验，都是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