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鸦(11)
“东京那边的全带过来了?”“是如此。”
许是知道那里头到底也有他父母留下的痕迹,对那我几乎从不离手的、连带我自己的演算纸和四位长辈最核心成果记载的柳木医箱,我没同他客气。他午后同我一会还不到三刻钟,对濠镜道声有事就拾掇拾掇走了,临别只仓促落下一句晚上叫车到我原下榻处去接我。我顺手帮濠镜收拾了杯碟,辞别回去收整不多的行李。
“你还知道多少?”途中他在车后座上问我,不忘还像从前那样倚老卖老地佯训一句,“从小心思便全闷肚子里,长大了还一样。馆里总见你话说得有意无意,探个深蕴比从前国文课上分析题还麻烦。”
我没立马答,转着脸去看窗外。上海的电力系统早教这年代里大量涌入的外资做现代化了,东/京时听人管这叫“大/正/浪/漫”,虽然两方稍有差异、我初来乍到,夜里模糊看起却并无不同,令我心里涌升起一股从未离别何处或前往何处的错觉。路灯光昏黄星点,暗里晕得氤氲如指尖缱绻的那一丝,却湿润亲近得多了,就这么透过微有茶色的车窗洒在他身上。
“还知你从政,知你大约是身居要职,知池先生便是你的联络人,联络的范围不仅关于旁事也关于我……”许是穿过时间寻得“王耀”,又许是穿过空间寻得“鸦/片馆里偶遇那人”,人的认知机制在揭开真相时便将两者叠合,就再也回想不出自己完全不知时是哪样心情。又或者遇到近十年后的他的那一面其实已早被熟悉感无声无觉地蚕食包裹着了。我以巨大的安心感为席被和镇/静/剂,向后抵住皮座椅放松腰骨,两眼几乎就要合上:“……但这些旁余的都同我无半分关系。耀君,我困,你教我休息会……”他示意了自己向着我的那边肩膀,几近无声地:“靠过来?”
大约是心里嫌这样举动太过稚气柔弱,几乎本能一下就微微摇头婉拒了。王耀没勉强什么,换作以前或许就直接伸手揽我过去,而今只沉默而温柔地逆光向我。一方世界静谧,我在此等氛围里呼吸维生,轻声地补充一句:“但您不许走。”听得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真是精,精得怕人。”他转回先前话题,似乎是腾出一只手,轻轻地在我头顶上拍了拍。我心中云淡风轻似也,在困倦里低低吟道:“但仍是信我的。池先生给你威吓过了吧?”
“这你也知?”像怕扰了我,他语声几乎已低成筝乐里“空泛”手法扣出的那声余响,浸了深山古寺边的流水并蝉鸣,连月光都未惊起,“负责在上海接应你的进度,还不信你,就我们见面那次,甚至对我扯出那个姓川岛的女人来同你作比。本就察觉他一直就你的事对我旁敲侧击,看他生厌,次次进他住所都点着支烟,就说是我有瘾。
“故当时听见一下气不过,也懒得解释,同他细讲过去做什么?嘴里那支还燃着一半,给我直接在他那张死贵的红酸枝案上揿熄了……不许笑。”察觉到我被此等对他人叙说就稍嫌孩子气的行为逗得笑颤,伸过手来在我额上敲了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