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和平年代(8)
“基尔伯特对音乐并不是一无所知。”
伊丽莎白嗤笑着搁下咖啡杯,对他说的话却是老实承认了:“没错,那个装模作样嘲笑你的自大狂……可他真的理解。他只是一个劲在那儿装而已。”岂止是理解。基尔伯特所理解的音乐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音乐,是军事世家的石缝中长出来的一株颤巍巍的芽草,不能被罗德里赫的任何一条乐理知识或品鉴语所形容。基尔伯特分辨不出音乐家的风格、乐器的种类,自己偶尔哼一段时难得有几个音在调上,但他聆听音乐时用的东西就像不是他的感官——而是整副精神。近乎愚拙的虔挚,颤抖,近乎信徒。
人类最发达的一项感官应当是想象,视觉仅仅屈居第二,排名第三的听觉便得以拥有更加广阔无垠的空间。音乐背后藏有无尽极尽危险的隐喻,横卧着一切喜怒哀乐的母亲,哪怕只是拿指甲尖轻轻一碰都可以瞬间铺展开广袤的超乎时空的天地,这些都对人的骨肉血脉进行着无穷无尽的蛊惑。
“怕是音乐让将军想起了他夫人。”伊丽莎白抄着手臂喃喃。
诞生在人类之前、语言文字之前和天地之间的这种奇幻的毒药,指导人们喜或悲、爱或恨、翻涌或归一的教鞭。
柔情,蚀骨的、显眼的浪漫是将军所给不了的,军人所不能有的。一经沾染,只能叫基尔伯特隐约感到自己非找个人爱不可,从他那叛逆又顺从的、出格又守矩的薄薄皮囊之下,非得得到一份厚重的友情或亲情或爱情不可。口口声声宣称一个人也很开心,却暗暗地用吵吵闹闹的嘲讽和捉弄来验证唯有的两位友人是不是不会离开。他对着他们拙劣而热切地展示着爱意,与他父亲的每一分毫做法完全相反;他回头一看,贝什米特庄园里只有威严的父亲和冰冷的母亲,前方铺着的则是一条通向更多的铁血的忠诚的路。
少年的罗德里赫在沉闷与优雅的夹缝之间,沐浴着钢琴曲、消毒水和军曹家的旧闻,在学会平等待人之前先学会了怜悯和悲戚。在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与似是而非的唏嘘之中,他与伊丽莎白都渐渐忘记了他们三人孩童时期不对付的样子,基尔伯特放肆的笑声和刻意的捉弄,他自己的冷眼和赌气,她活似个女骑士似的拦在他身前……真实和幼稚,或许本来就是同一种东西。而如今他与她两人在唏嘘,跳着脚叫出口的尖利言辞被岁月吞回去,基尔伯特的形象不再那样张狂或冷硬,却把连假面都称不上的那层皮囊捅破,柔软的血肉露出来,没有一丝演艺成分、没有一丝规则框定的身份露出来——说的是基尔伯特,背后却可能藏着属于他们的整个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