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和平年代(4)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三十年过去,再见到罗德里赫,那一个个不远的、濒临崩溃的夜晚的记忆一霎从脑中翻涌上来,并不像之前未完全自由的工作时间里那样自发地自我压抑着。他给予我的坦然令它们也对此坦然相对了,浮上来,再化解,火山口被轻巧地疏通,散出一室平和,像一道餍足懒散的叹息。
我开始觉得,我认识罗德里赫,是在和平岁月而非战争年代。我开始抗拒与他再谈及战争,无论是相互施展同情或是一起咒骂它——先前也遇到过那些阴沉地不接话茬、拒绝回忆的硬茬子受采访者,他不会是这样的人。可归根结底,我必须。
我想象着他在对面坐下来,脊背放松地微微弯着,手肘搁在膝盖上,坦然地面对我官方的礼节和冷漠又好奇的审视:“您请随意问。”我意识到自己原先的那点羞愧化成了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他打开这一话匣。而那时,一声轻响惊回了我,起身去看,餐桌上的方糖罐子被他打翻了。“不,请您忘掉。”从他背影里看出他似乎在笑,坦诚的自嘲。我跟着笑了。
“幸好翻的不是咖啡。”他嘟囔着,与我笑着相视,摇摇头拒绝了我帮他端托盘的意图,“请原谅。上了年纪,手稍微有些抖,又没人服侍了。”他的手确实在小幅度地颤抖,而我想起他现下的职业,忽然心下了然,找到了我先前来回搜寻的那个突破点,接过咖啡道谢之后,便静静地待他自己发言。
果不其然,他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做了一句补充:“——从前也发生过这场景,他们看见了。时间过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