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和平年代(13)

那相信如云烟成雨，研碎了的思念从高高天穹上洒落，便永远在人间地上生根发芽，开着隐形的花朵。也不需谈是否有缘人才得见，它存活的力量就是相信而已。正因相信，稍有一丝情感便可带着它一起将指尖放上琴键，那支曲所有细缝里的所言，便都能被风吹到受赠者的耳畔。
莉泽洛特的提琴声响起，那样沉滞、低回、遥远、静谧得如同无音，她年轻的裙角无风不动，深色的眼轻轻阖起，她的神情就如同指尖和弓弦下淌出的弦音。
遥远的，只凭直觉看得清神色、却看不见面容的年轻姑娘。
台上师生二人借一丝旁人看来共鸣飘渺似的听觉，甚至单单只是直觉，簇拥起渐急的节奏，一寸一寸揪在人心口上，午夜梦回时一句一句的追问，兜兜转转，少年，朋友，感情，命运。我忽想到三天前从罗德里赫家回去时小旅馆的一盏台灯，它被我拧亮，像不情愿地被叫醒的孩子，昏黄地眨着疲惫的眼。我在那灯下翻开日记本，写下一行“和平是来之不易的”。
或许今日不曾经历过这些的年轻人眼里，这一句也未必只是单薄的口号。
写下那一句之前我拨出了一个电话，打给先前走访过的一位军官康拉德·弗林斯的女儿萨碧娜。经历与罗德里赫的交谈，我彻底想起弗林斯上校曾做过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一段时间的长官，而萨碧娜·弗林斯小姐是我在战场归来后的工作过程中维持联系的寥寥数人之一。军人家的女儿未必经历过战争，军事的因子却长在她的血脉里，安静、柔韧、坚毅，高情商且与人亲近的年轻姑娘。

“或许您可将此当作一段轶闻。”她低而柔地说，“父亲同我讲的一段他所见的往事。”
故事很短，一开头便是中弹的基尔伯特被担架抬进简陋的后方医院，穿过拥挤堆叠、呻吟、焦躁、奔走蠕动着的人群，正好送到伊丽莎白手下。那双松石一样的绿眼睛一瞬间睁大，手里摔了只搪瓷杯子，被捂着腹部满手鲜血、脸色比雪兔还更加苍白的基尔伯特先发制人，丢来一句无力也无恶意的嘲讽：“蠢女人。”
像预防她的怒气似的，他仍停不下嘴：“算了，这次怎么对付我也……是真的没力气还手，伊莎，你不该开心么？”说着连手也闲不下，似乎想去提一提她的嘴角强叫她“笑”，却无力地只搭到她肩上。伊丽莎白猛地将他手拍开，眼里掉下泪来，令人惊异的是手却不见抖。指着他的鼻子骂的，拿起镊子接连着取出子弹的，向他腹上缠纱布的，手，全然不见抖。“这么稳的手，当年怎么不去正经学射击。你来我家那时候可是……对着我父亲挂在墙上的枪看了好几眼呢，喜欢吧？”
“闭嘴。”她狠狠地斥骂，眼泪止不住，“如果不是当军医，我现在还见得到你吗？你这混蛋！”他像只雪中的猎物似的苍白，带着受到枪击的血色，冬猎的战利品一样仰面对着她躺着，一切相似都让她心惊不已。“想我？”基尔伯特嬉皮笑脸，“想我了，是吧？说呀，伊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