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和平年代(15)

他抽疼，亦或是倒了一口气，伊丽莎白一把将他嘴闷上，破涕笑得很难看：“是得瑟的时候吗！你这缺筋的自大狂！我操，基尔伯特，白给你处理伤口，再笑它崩开了我揍你啊……”
那笑容太沉重，终究从她嘴角摔落在地；太轻盈，碎裂得一声余响都没有。她跪倒在破败带着霉味的临时病床侧面，撕扯或角力般握着他的手，伏在他肩上嚎啕出声。她忘了之后有没有听到紧急救治的命令，违背了一切以效率为上的誓言，又或许是被弗林斯上校的默许撑腰，还有她一瞬间从世界的逃避。他们在家族留下的老路上走了二十多年，战争推翻了阶级、倒置了生死、冲破了道德底线、宣告了贵族风气堕落的错误，为什么他们这对俗世的青年男女就不能单为血潮滚热的自己而不是惯例和规则活片刻？
等到萨碧娜接连问了两声“佩特拉女士？”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您还好吗？我很抱歉。”她轻声地说。我摇摇手，又反应过来她隔着听筒看不见，才低低说着没事。“说起来，我不知我的父亲为什么单单记住了这一段。”她好像淡淡地笑了，“或许因为我母亲也是军医吧。战争时我才不到两岁，战后，我没再见到过她。”

“可她仍活着。”她又说，“在我父亲的记忆里，在他不经意透露出的温情、在我家的痕迹里……她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
提琴的声音渐渐高亢，富有节奏的紧促的钢琴如同海浪声声叩着人心，为它作背景，而前者挣脱、挣脱，破开囚笼，振翅向远远更高广的天地飞，飞去。彻底的自由，彻底的投身天地。我忽想起一个中国的词：化生千百。与那通电话期间极其相似的湿意涌在脸上，我下半截左腿的义肢仿佛还有着鲜活的灵魂，有着我。它不是被和平年代的人们肆意炒作贩卖的战争，它是有舍有得的一段年岁，是对于血和火以及一切怀有信念的人们的一个纪念，是对后世生者永远的救赎。
救赎。我不认识一般，喃喃地又念了一遍这个词。罗德里赫在曲终后仍坐了数个深呼吸的长度，台下怔怔，凝滞了片刻才忽然有发聩的潮水般涌动的掌声。一厅人站起，落泪，鼓掌，还有些许站在后排的来客敬着军礼。罗德里赫与莉泽洛特向台下深深久久地鞠躬。
我在此浪潮中，趁着压台的表演者还未登台前抹着泪悄悄走出去。
音乐学院外的夜下着微雨，路灯光晕得昏黄而宁静，像从一个梦境踏入另一个梦境。我走进路边一家不大的花店，向青年的店主要来一张花语大全图鉴，几类各挑了几枝请他帮忙扎上一束。他惯于同各色客人来往的明澈通透的眼睛看着我脸上残存的泪痕，问：“请问是送给学院音乐会上的表演者吧？”按照我的陈述写好一张小卡片夹进花束中，又贴心地递来一张湿纸巾。我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