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和平年代(12)

“——我猜测。”我补充道。他展颜笑了，从钢琴顶上塑料制的透明小架子中取下两张入场券来，将其中一张递给我：“三天后学院有个演奏会，他们多送了我一张。帕契科娃小姐，能否拨冗来赏光？”
合起封面的备忘录从余光里一闪而过，被有意或无力地用力划破的、裂口狰狞的纸张上显出一行字的残痕：“和平年代的人们在利用和贩卖战争。”
我咽下的愤恨不是一个人的愤恨，我获得的希望也不是一个人的希望。
钢琴系的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教授压轴登了台。他衬托在木色深沉的舞台背景上，花白泛银的发梳得一丝不苟，深色的长礼服在灯下微微泛出点紫，领巾雪白齐整，让人看出一种坚守仪式感和礼节的执着，而这执着亦是克制的。他的神情也放松，一副淡淡的微笑，显得谦和、友善。
“各位晚上好。”他平静地说，“这并不是一场商业性质的演奏会，登台表演的也都是我们同一屋檐下的老师和学生们，而并非什么举世闻名的音乐家，”台下传来一片低低的笑声，他跟着微笑，“只是一场由内部人员承办和参与、向外开放也并没什么所谓的，一群人对于音乐随性的喜爱的汇集，仅此而已。因此我想各位的手里应该是没有节目单的。”他玩笑地说：“但我们优秀的学生们一定听出了之前的那些交响曲或者歌剧曲目。”

随后静待着台下又起的笑声渐渐平静下来。“但是，”他又开口，“很突兀，也很抱歉。我接下来私心演奏的这首，是个人写给我的两位朋友的曲子。”他停顿了一下，灯光照出一丝恍惚的凝重，“……我的两位，在战场上牺牲的朋友。”
我看着他，那点凝重一晃而过，几乎令人疑心是虚假的。他的眉眼间见不到痛苦神色，皆是放松和无憾，坦然地呈现在那里，言毕向台下致意。他身后走上来他的女学生莉泽洛特·纽伦贝格，持着一把提琴，在罗德里赫的后退示意下向台下行了个浅浅的屈膝礼。
四下安静下来，音乐学院尚没有那样多的资金去完善舞台设施，所以灯光仍是那单调不变的灯光，橙黄色调，几近昏暮，清醒安然地倦怠着。世间沉睡下去，他人沉睡下去，每个人都是那一束单调不变的灯光，在专注的聆听中身心先于感官闻到一丝悠然醉意，便虔诚地为了品尝而维系着一丝神经。而舞台艺术效果的本能感知却渐渐苏醒。我渐觉得那灯光该是冷白的，单单一束，照在他身上。深色的背影挺直，起头的旋律轻缓慎微，并不对魂灵发出遥远的呼唤，而是静静地倾诉。
我想起罗德里赫的话：“无论如何，我所坚信的应该是，他们一直都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