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十五章】(4)

庾浣尘突然笑了，话锋更是转得猝不及防，说：“好，我放你走。”傅予乡一时怔愣，听庾浣尘继续说，“是我让你辛苦了，我舍不得你辛苦。当初是我推开你，现在你当然可以走。我自己种得苦果，该我自己尝。”他微叹，声音柔和了许多，“但你如今是罪臣傅氏的后人，身份不便，身边还带着个孩子，你总要让我安顿好你……”
傅予乡于是知道，他仍是打着要知晓她去向的目的，像缓兵之计一样的，是想把她当纸鸢放飞，手中却还要牵着一根线。她浅笑，摇首道：“你帮我许多了。”她凝向他，向他表明决心，“浣尘，我离开时，不会向你告别。”
庾浣尘至此知道，她真的是铁了心要和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此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可是，这才是傅予乡啊，从来做了决定，就不回头的。也如她所言，他一向爱重她。要他为了一己私利去逼迫她为难她，他永远都舍不得。说到底，是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苦，可她并不愿意拿自己的余生让他自我弥补。他曾在悬崖之上松开了她的手，让她跌入炼火深渊，所以再看到他的手，她总是会记起苦痛磨难——于她而言，他就是那根井绳。他突然上前将傅予乡拥入怀中，一切如往昔重现，只是身份易转，当年是傅予乡冲入他的怀中，他推拒，如今是他抱住傅予乡，傅予乡挣扎。他手上用力，将傅予乡禁锢在怀里，如哄慰，如蛊惑，在她耳边说：“求你让我一回，别动。”傅予乡还真的不动了，听他带了些清浅又苦涩的笑意说，“我也有话，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谢谢你。谢谢你，让孤独漂泊的庾浣尘心有所依。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何为爱慕，何为渴望，何为期待，何为悔恨。还有……对不起，那些凄风苦雨的日子，不曾在你身边，没能抱着你，没能安慰你。对不起，回来得太迟了。既然你不愿辛苦，我会放了你，但我也会等着你。若你有一天，像我曾经遇到你一样，遇到一个人，慰你心伤，令你欢欣，你就好好过日子。若始终没有，你就想想看，还有个人在等着回家，要不要开门让他来。予乡……”他侧首在傅予乡的耳朵上亲了亲，终于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我此生爱的，唯有你。”
傅予乡突然就落下泪来，这是久别重逢的爱人，最诚挚的道别，一个是为了断舍过往，一个是为了来日可期，但终究，是有了默契。她屏息咽下喉间的哽咽，伸出手去。只是自此次重逢，庾浣尘便不再是往日世家打扮，此刻穿得是骑装，没有广袖，她探手而去，不能偷偷握住任何，便又缩回手来，手僵在原处，瓮声瓮气地说：“好好调养身子，不可再冰着一双手瘦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