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十五章】(6)

傅予乡觉得心上抖啊抖啊，似乎隔着寂寂流年，看到那个人在夜间梦中惊醒，辗转反侧再难以入眠，孤身到灯下写下这一张字笺的样子。好像望见一灯如豆之下，他失神落寞的样子。隔着一张纸笺都可以看到他落笔时的惘然无措，万万不曾想过，自己一句相忘，竟成了他午夜纠缠的梦魇。
她又拾起下一张，笔迹远比上一张更加潦草，且破皱不堪，像是被丢弃后又被人拾起，写道是：细柳凌波花满庭，芦葭绊惹语风停，莺啼蝉啸绿梅青。
写到此处，后面有一个深深的墨点，想来该是写字的人执笔出神许久，以致于聚墨而滴落。后面再写，似是未再添墨，字迹快要干涸，隐隐约约的两句：燕语惊鸣污墨迹，笔迟言断思难行……到那个“行”字最后，墨就干了。再饱蘸墨水续写的一句，却显然已经不是原来人的笔迹，傅予乡却也不陌生，那是袁澜歇的字迹，续写的那句是：复于廊下换清茗。

傅予乡心上狂跳，将这一张从头到尾重读了一遍——河流，芦花，梅树，梁下燕，檐下清茶……她整个人都有些抖，忽然扬声唤道：“信知——信知——”
傅信知听傅予乡唤急忙跑进来，见傅予乡脸上几乎血色褪尽大惊，忙问何事。傅予乡颤着喉咙问他：“那一年我去青山汤泉疗养，他……可是来过？”——否则，怎会这样巧合？
傅信知愣了下，随即明白了姐姐在问什么，想了想，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点了点头。
“那丁珂……”傅予乡再联想起往事，简直不寒而栗。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一年冯颂临为何会突然会提出让她外出休养，更让丁珂护卫。她一度以为，那是冯颂临想要威胁傅氏有意为之，丁珂暴亡，是出自信知或是父亲的手笔……而若是当时庾浣尘在，那么一切，全然是另外一种解释。她不须细想就知道能得冯颂临默许令丁珂以自己胁迫庾浣尘的会是何事，而庾浣尘若是杀了丁珂，必然会坐实荀冉心中他有不臣之心的罪名。那么之后，庾浣尘为何会突然遇袭，为何会突然为君王所不容，也就显而易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