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台》第八十四回(3)

掌柜的打开信封，只看了一眼便心下了然。说实话，以侯爷的家底、身份方方面面来说，这笔钱并不算多。可凭良心讲，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口，谁也不嫌钱咬手，更何况本就非亲非故，哪怕只给一个子儿，人这份情也得记着。
“哟，这还一纸条呢。”祥子从地上拈起一张纸条来，奈何不识字，老老实实递给掌柜的，“您看看这个吧。”
很小一张字条，展开来，上面只写着八个字：“微薄之力，万望珍重。”
磊子见掌柜的红了眼睛，紧着打岔，“你说侯爷这人，平时说起话来碎碎叨叨的，落到笔上还挺惜墨。”
“行啦，矫情劲儿的，”惠儿姐也掏出手绢儿塞给掌柜的，“人家惦记你，这是好事。”
“郭掌柜，我也拦您一句，”疯狗从桌子上顺了半根麻花，正嚼得嘎嘣响，“您现在哭可早了点，我这可还有货呢！”
掌柜的自知失态，抹一把眼角，“还有什么啊？”
“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了，给我这东西那人我也不认识。反正他说您看见就明白了。”疯狗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往外掏，末了，拿出一个小手绢包来。

这块手绢儿德云轩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的，是掌柜的从前用的那块已经破得不行的，前段时间说什么也找不着了，后来赶巧儿惠儿姐给怹绣了块新的，旧手绢儿这事大伙儿也就忘了。这会儿它又冒出来了，连掌柜的都纳着闷儿呢。
接过来抖搂开，里边包的是一块小金锁。掌柜的一愣，眼圈儿骤然又红了两分。一点都没错，怹一看见就知道是谁送的，是小金子啊。
金子小时候是被掌柜的捡回来的。刚来的时候还太小，又痴痴苶苶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掌柜的见他脖子上挂着块小金锁，干脆就起了个名叫小金子，拿他当亲儿子那么养大的。后来他从德云轩走的时候，掌柜的面上平静如水，可小子们都瞧出来了，那几天怹好像突然就老了。去年秋天，磊子和小孟儿碰见金子在集上撂地说相声，掌柜的知道之后，思来想去，还是叫大林去给他送了点钱去。怕他面子上过不去，特意选了个脸生的去办这差事，没想到大林这不转个儿的脑袋，连着手绢儿一块给撂下了。
如今这块手绢儿又包着小金锁转回了德云轩，慢说掌柜的了，磊子、小崽儿还有烧饼，这几个起小跟金子一块长起来的，全都红着眼睛。爱恨从来都没有相抵这一说，只能一重叠一重，全都压在人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