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少年咲夜》(2)

我的阿妈很高兴，但也藏着许多凄凉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谈搬家的事。琪露诺没有见过我，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
但我们终于谈到搬家的事。我说人里的寓所已经租定了，又买了几件家具，此外须将家里所有的木器卖去，再去增添。阿妈也说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齐集，木器不便搬运的，也小半卖去了，只是收不起钱来。
“你休息一两天，去拜望红魔馆一回，我们便可以走了。”阿妈说。
“是的。”
“还有咲夜，她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我已经将你到家的大约日期通知她，她也许就要来了。”
这时候，我的脑里忽然闪出一幅神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湖边的红魔馆，都摆着一望无际的书籍，其间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女仆装，手捏一把银色飞刀，向一匹黑白老鼠尽力的刺去，那黑白老鼠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少女便是咲夜。我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十年了；那时易者还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个巫女。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这祭祀，说是六十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赛钱箱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赛钱箱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个忙月，忙不过来，蕾米莉亚便对阿妈说，可以叫他的女仆咲夜来管赛钱箱的。

我的阿妈允许了；我也很高兴，因为我早听到咲夜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仿佛年纪，月圆前夜生的，所以他的主人叫他十六夜咲夜。他是能时停捉小偷的。
我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咲夜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阿妈告诉我，咲夜来了，我便飞跑的去看。他正在厨房里，白色的脸，头戴一顶女仆帽，手上拿一个明晃晃的银色小刀，这可见他的主人十分爱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心。他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话，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咲夜很高兴，说是上人里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妖精。他说：
“这不能。须大雪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妖精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妖精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夜雀，冰精，大妖精，宵暗的妖怪……”
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
咲夜又对我说：
“现在太冷，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雾之湖边检P点去，红的绿的都有，B也有，残机也有。晚上我和帕秋莉管书籍去，你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