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塔村记(4)

“怎么你娘不来呀？这大清早的。”
“我娘打扫屋子呢，说我在家碍手碍脚的，不如给牛王爷来磕头。”梅兰芝站在庙门口，看着我奶蹲在新塑起的牛王爷像前面，把篮子里的小碟子取出来，一个个慢慢摆在神像前。
“……呃，那个，小妮子，问你个事儿。我听说是因为牛王爷显灵，侯家三兄弟才不明不白地死了。可在那之前，不是有个老哑巴忽然开口说话了么？听人说，他在宗祠这儿住着，我怎么没看见？”
我奶没回头，“他走啦。”
“走了？”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老族长他们被抓的前一天，老哑巴就牵着病牛进山了。”
“怎么没听村里人说起……”
“这边平时根本没人来！要不是那天我娘不让我在家呆着，我也看不着他进山。”
磕完头，我奶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花裤上的土，“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没什么。昨儿晚上，我听见有人议论老哑巴和他的歌谣，觉得好奇。”
“嗯。”我奶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这个不正经的道士，终于没让她在梅兰芝的脸上发现什么疑点，“不过冠德叔和老哑巴很好。老族长他们没被抓走那会儿，他就常去看老哑巴。后来老哑巴来了宗祠，冠德叔也老往村北跑。”

“怪不得……”
看着陷入深思的梅兰芝，我奶挎起篮子，一条腿迈出了庙。但又扭过脑袋，声音不大的问了句：“梅兰芝，你是不是和他们一样，是来看我娘的？”
“你娘？”
梅兰芝的话没有说完，我奶已经飞快地跑开了。
不得不说，梅兰芝的动作很快。腊月二十六晚上，他就又进了侯冠德家门。第二天，侯冠德对村里人高兴地宣布，天灾人祸，阳塔村已去其一。现在只需让牛王爷神明归位，不再降责于侯姓，阳塔村就再无后顾之忧。但梅兰芝却沉着脸说，天灾好避，人祸难防。当年牛王爷见不得众生在地里下苦，就把天上的神牛偷遣到人间，以缓一年三季耕收之劳。结果他被贬下凡，成了专司耕劳的小仙。阳塔村之前修庙却不供奉，更有三兄弟忤逆犯上，偷宰耕牛，这才惹得牛王爷震怒。侯满金侯满银侯满玉两个噎死，一个饿死，就是不敬神明的报应！若不能在大年初一前把牛王爷送走，侯家怕是还要死人！
这话一出，戏台下一片哗然。老一辈男丁已经被尽数抓走，要是再死些年轻后生，侯姓在阳塔村可就要绝户了！侯姓子弟听出了梅兰芝话里的厉害，纷纷跪倒下来，恳求他救救阳塔村，救救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