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顾青》第四回 小满(3)

年长官差也不再矫作，爽爽利利收下桌上六个铜钱，“老板娘仁厚，往后必是富贵之人。”
“谢过官爷吉言”，三娘缓了缓又问道：“方才听闻那位周将军后来被抄家下了狱，且不知后来如何？倒不是贫妾妄谈国事，只是觉得有些嘘唏，希望官爷说些能说的，闲来和邻里串门，也有个聊头。”
续了一杯新茶，年长官差说道：“老板娘有所不知，这位周梁臣将军本是将门出生，家门历代镇守西北，战功显赫，性情刚烈正派，在军中威望极高，历来蛮子入秋抢掠都由他负责镇守，帐下幕僚也多是德才兼备之辈，如此一来，就隐隐有了自己的势头，便一直遭人非议，加之此次兵败，朝中大人物本就相互倾轧，能有今日，实属国门不幸，好在有几个老朝臣保着，一家几十口子当下性命无虞。”
“官爷见解过人，贫妾佩服。” 三娘稍微舒了口气。
“哪里哪里，都听官老爷们闲聊时说的，我这等小吏，哪里知道什么军国大事。”
“这般说来，新来的将军接手了周将军麾下，继续镇守边关？”
笑了笑，年长官差才说道： “那倒不会，老板娘您想想看，如果您新盘下一个店面，是不是先按照自个儿意思翻新翻新再去开张？”
三娘给自己倒了碗茶，不着痕迹的喝了深深一口压住心中不安，等待下文。
“一般的武将没怎么动，倒是那帮子幕宾全被剥去军籍收在军中大牢，三十几人，个个戴罪听候发落。”年长官差长长叹了口气，“这天下难得有几个读书人愿意投笔从戎，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可惜。”
“官爷想来也是正派之人，世间也缺不得。”三娘眉宇间有些苦楚。
“老板娘过奖了，哪个男子年少时候没有点报国的念头，到这把年纪，图个安稳就成，如果还能说几句公道话，办几件良心事，也就知足了。”
雨势渐小，雷鸣已经退去，两位官差瞧着老板娘神色有些异样，便告辞离去。
送走二人，三娘独自坐在炭盆边，过了一会儿，便直接蹲在炭盆边上，拢着衣袖，“顾先生这般人，竟一生命途多舛，好在还留有性命。”
一月后，那两位官差又来到镇上，没有去面摊吃面，而是贴了一张告示便匆匆去往下一个镇子。
围拢的人越来越多了，先是窃窃私语，后又都叹着气离去。
苍白的纸上用黑字写着：
昔，西北大将军，恭武侯周梁臣，经查，结党营私，枉顾圣上恩泽，食朝廷厚禄，尸位素餐，不思御敌报国，只图挟功邀赏，致使野狼谷一役大败，数万将士身死。现已削去官职爵位，抄没家财，圣上于小满日赐白绫自决，念其祖辈守土有功，圣上仁厚，赦其家小。
又，昔周梁臣帐下，幕宾三十二人，不服朝廷圣裁，欲以煽动兵变，首恶顾青，已于小满日问斩，传首边军，其余等人，发配前军，永不提拔。
今兹告于万民，以警天下。
三娘站在人群后面，不住颤抖，直到所有人离去，她才走近撕下告示，默默离开。
第二日，镇上灯火渐熄，蛙叫虫鸣也慢慢停歇，江边只有潺潺水声，一位老道人沿江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