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顾青》第一回 白露

【白露】 直到处暑那日午后，小镇才终于落下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不大，长长的雨脚，刚好能洗掉一直赖着不走的最后那点暑气。
天色渐渐暗下，最后一群冒雨捕食的白鹭也归了巢，镇上各家各户点起烛灯，尤其沿江那两排酒肆和客栈的最为明亮。小镇地处西南，依一条名为臧牁的江而建，此段江水前方被山脉所阻，流向便由东转向东南，经过漫长的冲刷淤积，慢慢形成一个十余里的河湾，而镇子就建在这河湾之上。
几十年前，小镇还是地处偏远的破落渔村，没几户人家，听老一辈的说，镇上最初是为了躲避战乱逃到此处的难民合力所建，后来有人发现往更南的地方有上好的茶叶和药材产出，慢慢的就来了些行脚的走贩，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处中转之地，做买卖的多了，小镇也就热闹起来，有了酒肆和客栈茶楼这些营生，甚至还有人出资修了一座书斋，教镇上孩童们读书识字。
顾青送走最后一个学童，将他交到他来晚的老爹手上，这才把那几本残破的山水志怪手抄本和儒家蒙学典籍重新摆放整齐，然后拿了一把有些脱油的纸伞准备出门吃些东西。
轻轻合上书斋的门，撑开伞朝江边那家面摊走去。
一路上，要经过两条巷子，约莫要一刻钟的时间，路上遇到那些相识的镇上居民，大都会听到别人候一声“顾先生好、顾先生吃晚饭没、谁家姑娘刚刚长成、顾先生需不需媒人···”之类的话语，面对街坊对他这个外教书先生的热情，顾青和煦的笑了笑，应了声便快步走开。
来到江边的面铺，与往日的热闹不同，很冷清，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又或是过了晚饭时间，铺子里没有什么客人，顾青坐到常坐的临江位置，把伞收好靠在长櫈上。
女掌柜三娘上前微笑着问，“顾先生吃些什么面？”
“吃碗酸汤鱼面吧。”，顾青笑着答道。
铺子比较简陋，十来个见方，摆了几张木桌和一些长櫈，顶上和四周用木板搭成，看起来更像个临时的摊子，好在地处最热闹的江边街旁，视野奇佳，江上风景一览无余。
掌柜的姓白，不知哪里人氏，嫁给镇上张家老三后随了夫姓张，前些年丈夫生了怪病过世，镇上人心惶惶，张家人便举家搬走，只有掌柜的留下在这江边开了个面铺，镇上人们似在避讳什么，不愿提及张姓，便只叫她三娘。
说来也怪，这面铺跟别的铺子有些不同，虽做面食，却只以鱼作为辅料，每种口味都是鱼做出来的。
三娘走向灶台，揭开锅上木盖，升起的热气被江风吹散，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又问，“要放些辣椒吗？”
“我吃不了辣的，不用了，劳烦三娘”。顾青笑容依旧和煦。
“先生都来小镇三年了吧，日日教学童读书识字，就没有人教教先生吃些辣吗？”，下完面三娘重新盖上锅盖转过头笑着问道。
顾青愣了下，“三娘说笑了，我教孩童读书识字是先生的本分，吃不得辣是我自己的缘故，赖不着别人。”
三娘熟练的从身后的木桶中拎出一条草鱼拍晕去鳞去脏，然后清洗干净再剔除鱼骨，把鱼肉片成薄片放进细竹条编的勺子里，往一旁滚烫的鱼骨汤里涮几下，再放到刚刚熟透捞出的那碗面上，浇上一勺秘制酸汤，撒上些葱花，端向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