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锈蚀箭簇(5)

在毛姆和亨利·詹姆斯的书架之间，在月亮封面和女士像封面的夹层间，我和她，面对面，以平等的姿态交换着学识，当我窘迫地暴露出自己的知识盲点之时，她总能在微笑中包容我，并说出真知灼见，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下午，此后持续了一个多月。
直到一个多月后，我没能在那个书架间见到她。第二天，我在我的工作岗位看到了她。穿着那身雪白的裙子，但是她的脸上似乎受了伤，走路姿势也有些奇怪，一瘸一拐的走到我的面前，点了一份塔可外卖。
我的心脏狂跳，一边祈祷她没能认出我，一边回过身躯包装那份塔可。天知道那短短的几分钟有多漫长，我也从未如此觉得一份塔可能做这么长时间。
深吸气，回过身，看到了萨莉尴尬的笑容。
“朗？”她犹豫地问着。
我以最快得速度扭过身，脱下制服，冲着后厨吼了一声“我感冒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从后门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哭，自此好几天不敢去图书馆，也不敢翻开借来的那本《鸽翼》。
“等等等等，哭？”艾丹的表情有些微妙，“你的意思是，就因为她在你工作的地方认了出来你，你就哭着跑回了家？”
“那个时候的人们还是很情绪化的，伤心就会哭，痛苦就会倾诉，不想现在的人都憋在心里。藏在心里的苦都变成了毒药，撒出去的谎都变成了自己坟丘上的一抔黄土。”朗耸了耸肩，看着艾丹。
“我现在信你会在闲暇时间去图书馆了，你的这番解释我听懂都很勉强。”艾丹打了个嗝，也耸了耸肩。
“然后呢朗先生，是时候让这支箭簇登场了吧？”克里夫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追问道。
“还没呢，还没呢。”
事实上，我没能坚持我自己的骄傲多久，我还不想仅仅因为借书不还就导致我下学期的奖学金泡汤，我还是硬着头皮回到了市立图书馆，几乎是用书捂着脸走进了那个熟悉的书架间。
放下那本《鸽翼》，我就看到几根纤细的手指轻触书脊，拿出了我刚刚放进去的书。
“我很想读这本书，因为是你读过的。”她这么说。
于是我们相爱了，就在那一瞬间。
事实上当我们相爱之后，我也才知道萨莉的家庭也不富裕，她并不会因为我的穷苦而低看我。但是后来我更多的和她接触之后我才发觉，她的家庭岂止是不富裕，简直是一团糟。
她的父亲是烂赌鬼和瘾君子的合体，很早以前就把她的妈妈打跑了，她则生活在殴打和虐待之中。
我对上帝发誓，我不曾因为这件事情退缩过一分一毫。在半年以后，我去决定去她家，和她的父亲摊牌。一方面因为我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做学校实验室的助理，有了一份还算优厚的工资；一方面，我发现她父亲对她的体罚越来越过分，已经到了人格侮辱的程度了。即使那个时候的我身材瘦弱，衣服空架子，但是我还是踏入了那间屋子。
“朗先生，您是不是狠狠地惩罚了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克里夫向来喜欢这种情节，他的兴致十分高涨。
“不，我没有对她的父亲挥拳，也没有被他们殴打。正相反，我获得了一笔钱，走出了屋门。”朗低着头，脸色有些悲切，“那是我一生中第一个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