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克残片之六(2)

“大地本来就是沉默的，本王也未曾不信赖大地。”王不耐地咋舌，像是厌倦了谜语游戏的孩童，“恩奇都，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么，我呢？”
“你怎样？”
“有朝一日，我也许将对你沉默。”
若我沉默，你就不能再感受到我的信赖了吗？
王一时露出错愕的表情，“为何要对本王沉默？”
“……比如，我不在你身边时，也就无法同你说话。”
“为何不在？”
“你我各有双足，自然会走向不同的所在。”
细长的双眉蹙得更深了，“本王的身边不就是你的所在吗？”
我不再答话。
“这是命令！”
一瞬，锋利空气席卷了身体，是风的精灵在慌忙逃窜，于是我读到了王按捺住的焦躁。
“你不是每天都在说你是本王的道具，是本王的兵器吗！果真如此，除了老老实实待在本王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满！什么去不同的所在，你以为本王会容许吗？！”
红色火焰愈发黯淡，然而加诸其中的温度却愈发灼热。
已经多久没有见过王这样的表情。强势，强硬，写着不接受任何否定的答案。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时，是我以命相搏，换来王身侧的一席之地，也换来了生平第一次流泪。
而这一次，我不得不再一次承受这样的眼神，却是为了舍弃这唯一的容身之处。
痛苦像是要将我从头到脚撕裂，而我甚至连哭泣都无法做到，且无法获得救赎。
在你之前，我首先是神的道具，在你的心愿之上，还有你的存在本身。我曾发誓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但你所不知道的是，如果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我的誓言，包括与你一起的未来。
天之公牛的败退，已经书就了王的传奇，如今，王与贤者之间还有多远呢？
如果说黄金的王还有任何缺憾，那唯有对死的真切体会。
如果说我还有任何可以为你奉献的，唯有我的死。
是啊，王与贤者之间，只隔着我。
为此，我必须将最后的，也是最初的使命完成，这使命超出于王命之上，是人类与未来赋予的使命。
也是我之所以存在于此处的，命运。
无法流泪，也不能流泪，我闭紧嘴，迎向王愤怒的眼神。
那眼神在逼迫，在追索我的回答和诺言。
没有得到应有的回答，王握紧了拳，想必下一秒就将朝我袭来，近在咫尺的距离，可以看出拼命灌注力量带来的细微颤抖，我不打算做出任何抵抗，甚至有些期待这也许是最轻松的解脱。然而，那拳头最终袭向的只是城墙。
只是放空了所有一般垂下肩，轻轻锤上身边的石块。
“……若是本王无法使用的道具，那么丢弃即可，毁掉即可。恩奇都，你若真的只是道具的话啊……”
王转开了视线，从我身边走过。
“……但本王绝不会容许。”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变得低沉，如同雨云暗藏的轰隆，又仿佛狮子出击的咆哮。“除了本王的身侧，任何地方都不准许去，你听明白了吗，恩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