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克残片之一

黑暗。
惧怕黑暗吗？
并不会。
但我依然不中意在夜幕低垂之后，像他人一样回到门窗紧闭的房屋。
我不需要像他人一样，阖上眼睑睡眠，也不需要面对任何形式的黑暗。
旷野之上有月光，蓝紫镶边的钩月，或是光洁盘子一样的满月。
有千亿星辰汇成的光带，这天上的河流终究去向何处，我不知道，它只是流泻向看不见的远方。
想要亲近明亮。
亲近明亮的事物。
星月，太阳，雪白的沙砾王国，枣椰树油滑的叶面，骆驼水润的瞳孔，沙姆哈特腹脐上的珠子，沙姆哈特面纱上的丝线、沙姆哈特脚链发出的声响。
还有，金发。
比任何抛光的金器还要闪亮，像是直接从阳光中采撷下来的，金发。
想要亲近的感觉何以产生呢？
譬如我是从泥土中出生，于是想要亲近自然;譬如我是从沙姆哈特学到了人类的知识，于是想要亲近沙姆哈特。
譬如我是为了王而被制造，为了王而学习人类的知识，于是我想要亲近王。
“锁啊，你是为让楔回归神侧而诞生的。”
于黑暗中觉醒的瞬间，伴随光明一同刻入我躯体的，这句话。
连同对光明的倾慕被铭记。
所以才会想要亲近吗，因为这是我的原点，我的路途，亦是我的归宿。
银河缓慢又快速地流淌着，还有夜间砂漠的风，朝着同个方向吹拂，缓慢却坚定地雕刻着沙丘的形状。
风突然紊乱了，还来不及听清它们在说什么，散在背后的长发就毫不客气地缭乱到面前。
是那个人来了吧，只有那个人，总能让地上所有生灵惊慌失措。
周边的存在都在躁动，我的心脏也跟着跳跃起来，但我并不打算起身迎接地上的王，我的知识告诉我，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
那人在身边盘膝坐下，我轻声对风的神灵低语着，安抚彼此的情绪。
等它们恢复了宁静，像往常一样，围绕在我身边，为我梳理起凌乱的长发。
原本纠结在一起的头发，在肉眼看不见的指缝间，一根根渐次分开，垂落披散到脑后。这一幕在他人眼中想必有些奇异，身边的人也饶有兴味地看着。
“这样真方便，那些留着长发的女子们，一定很羡慕吧，不用每天早起梳头发，”他一面说着，“你不如每天也帮帮后宫那些女孩子。”
“神灵并没有义务为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它们自己觉得开心而已。”虽然才来乌鲁克不久，对于这人时不时的突发奇想，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的样子。“但如果这是你的命令的话，我会尽力请求它们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