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渡(7)
林花谢去春红,秋菊徒余残香,不觉又是几年过去。花木似乎从不觉时间的流逝,年年岁岁都这样相似。只有那长长的被踩踏得有些光亮的石街,才刻下了时光的印记。
灰衣黑襟的书生从一店门口被推了出来,歪倒在街上,手上还捏着一个酒囊。迷蒙着双眼,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没有睡醒,模样十分落魄。
不一会儿,店家擦过桌椅板凳,见那门口的穷书生还赖在地上,便有些着火。这都要开门营业了,这小子还不走,岂不是老子挡了财路?
二话不说,端起那污浊油腻的洗抹布水直往那人头上一泼,嫌恶地骂道,“走,走,走,滚远点,别挡着爷的财路,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儿!要躺尸找个旮旯角躺去!”说着往边上一条黑黢黢的小巷子一指。
都城自是繁华如锦,但不管如何金砖玉砌,总有几处暗巷窄街,里面都是草棚泥房,又脏又乱的,住着些落魄户。
书生摇摇晃晃站起来,只抬手抹了把脸的水珠,懒得理会店家的粗鲁,只管往街上歪七扭八的行去。
昨晚请京里的公子哥喝了几杯薄酒,终于让谢学士家的小公子应承下,替他在学士面前美言几句,谋个前程。
今日还得去摆摊替人写个书信,才有下顿饭钱。不知道回去那颇有几分刻薄的婆娘会不会又要催租了,还好同租的另外几个穷书生也还没交上,估计也能少说道两句。
从南方的江边小镇到北方的繁华都城,韩父韩母为筹措路费,连祖宅都卖了,不料路途艰辛且遥远,加上南北水土差异,路上相继病倒,进京不过数月就辞世了。
待做完丧事,所带的银钱也已经所剩无几。韩荆无奈,只好先将棺木停到义庄。且韩父终前唯恐耽误儿子学业,直言儿子在京再备考三年,莫要为扶柩而来回在路上耽搁,等他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时再携这把枯骨入祖坟便是。
既然手上银钱已不够路资,而戴孝之身,也是无法参加科考的,只能等出了孝期参加下一届。反正都是三年,就当多做三年准备吧。
江水涨了又落,枫叶绿了又落,禾苗青了又黄。这渡口还是这个渡口,依旧繁忙。只是渡前多了一个身影,不时守望那大江来的客船,只有入大江才能走往都城。当年的少女也不复稚嫩模样,身高抽长了不少,眉眼也长开了,多了份稳重,少了份轻快,只是笑起来还一如从前明媚的模样。
如今世道日渐紧迫,父母看弟弟读书也无甚天赋,便叫回来帮忙看管茶铺。
来往的客商在此歇脚,总是上来弄些吃食犒劳下路上委屈的五脏庙。一碗香辣的牛杂汤下肚,香脆的花生米配上土制的高粱酒,去了疲劳感,便和当地人叨磕几句。
走南闯北的人呐,早就知道如何融入一个地方,和当地人搭话自然又热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呢。
常来常往这渡口的客商,跟这镇上食肆的人也是有几分面熟的。叨磕间不免就要说起那渡口的姑娘了,十次路过有九次能见着。
“老站在那渡口的姑娘,谁家的哟,如花似玉,多标志,可是还没说人家?”客商忍不住好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