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五）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徒弟扯了扯她的袖子，老妪从回忆中惊醒。
眼前的崖壁上攀援着的藤蔓开满了白色的鲜花。老妪俯下身子。纹着凤的图样的长袍贴近草上，五片方形的白色叶子绽开着。
她轻轻采下一朵，将它捧在手心。上一任巫女曾给她说过无数次的那故事的开始，便是这薜荔花。
她登上岩石，怔怔地望着远方。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巫山间，晨露闪烁，彩虹悬于两峰之间。
巫山的云雾通常在清晨就会散开，一年四季都是如此。然而老妪仍循着旧例，在晚春六月，携着
她的徒弟、牵着驴，前去巫山主峰祭祀。
传说在许多年前，巫山主峰上是终年不变的——第二年来，前一年的祀品便了无踪影。然而传说仅仅是传说，老妪前一年登上峰顶时，甚至可以看到十余年前留下的痕迹。
徒弟今年十四岁了，这是她第二年跟随老妪来巫山之上。
楚地仍然是楚地，但那仅仅是一个地区的名号而已。
楚地甚至不完全属于楚人了。
人们仍然在祈求神灵的庇佑。
二人沿着有百年历史的小径向着山顶前去。不出一个月，巫山峰顶又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祂的意识在一片迷蒙之中略微清晰。两人的身影映照在祂的瞳孔之中。
若杜若花般的巫山神女一片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前的如同隔着薄纱一般难以看清的景象。
是谁。
一位年纪较大的，面庞刻满了岁月的划痕，穿着长袍，佝偻着背，拄着拐杖；一位年纪小的，同样也穿着长袍——布料的色泽却要鲜艳许多——恭敬地跟在年纪较大的身后。
是谁？
她们登上了巫山之巅，然后开始了祭祀。
「吉日兮辰良，穆将瑜兮上皇。」
是什么。
她们跳起了舞蹈，燃起了香料，挥舞起了香草。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是什么？
舞蹈舒缓，歌声悠扬。她们的动作慢了下来。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
然后，是结束。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祂看着一切的开始与终结。祂看着祀神的开始与终结。
一切仪式本身并不具有力量，它们的意义只是唤来神灵的注意。
然而倘若神灵自身力量不再，这些仪式又能起到什么效果呢？
祂的意识似乎稍清醒了，然而人间已是数日过去。
老妪和她的徒弟结束了一切的祭祀。
徒弟问道：「明年...我们还来么？神灵...还庇佑着我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