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二）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云腾雾涌。如同长袖一般的层云遮蔽了阳光。
玉鸾声中，身着花纹密布的长裙的神女迈着轻盈的步伐从车上缓步走下，带着石兰草与杜若草的清香。
祂弯下腰，折下一支绽放着的白芷花，然后望向远眺着的少女，唇齿轻启，空灵的声音在少女的耳畔响起：「我在山顶等着你。」
短短的几秒间，那白芷花便以一种极稳定的态势飘到了少女跟前。少女捧过那白芷花，正欲说些什么，却看到祂已经向车上走去了。
云开雾散。阳光破开层云，投射在山林间。
那车与群兽都散去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唯有少女手中捧着的那朵白芷，证明着刚刚那神灵的来去。
谜团环绕在少女心头。然而无论如何，巫山主峰是必须要去的。
巫山周遭，林木繁茂，人迹罕至。
少女徐徐行于竹林之中。层云缭绕，雾重难消。竹叶相互遮蔽，本就微弱的阳光极费力才能穿过竹叶射在地上。竹叶的沙沙声不停歇地响着。嶙峋的巨石突兀地立在林间，其上爬满了青苔。流水哗啦作响，在岩缝间穿行。
少女抚摸着胸前挂着的吊坠。那块玉石上雕琢着的一个个符号、一条条纹路，正是巫女间代代相传的记号。那第三个符号，代表着的是一块形似青蛙的石头，象征着寿命；第四个符号，代表着的是一块神似巨熊的石头，象征着力量。在这两个符号之间，刻着五条线，意味着行走一日有余即可抵达。
然而现今群巫离开蛙石已有近两日了。在这一日的黄昏，少女意识到，自己的队伍迷路了。
对于祭祀山神的巫师而言，最大的危险并非野兽，而是山间复杂的地形。在山间，没有道路可以借鉴，前一年留下的痕迹已被自然和时间磨灭，只有前一任巫女留下的随从依稀记得路径，但这路径也是依赖更早先的人留下的标示而行的，倘若断了一下，那就再难寻觅了。循路而行便是这样，虽然轻松，但一旦脱了路就很难回去。
说来也怪。在远处看巫山，尽管群山之间云霞明灭变幻，可是山的态势还是清楚的。倘若站在巫山脚下，指一个地方，告诉你你现在在那儿，那多数人应该都能明白该往哪儿走。
然而倘若你站在山间，云雾迷蒙，百步以内不可见物。那即便告诉了你山巅在哪个方向，也未必能走出一条路。
迷路，说来普通，然而当深入蛮荒之时，这却会成为最大的危险。倘若在巫山内迷失，待到雾气重聚之时，便没有出去的可能。
最后少女下定了决心，就地跪坐，焚香而祈。她命从巫捧来木盒，木盒中种种香草相互垒叠，保护着中间的四只玉匣。少女打开了右数第二块玉匣，一块黑色物块躺在匣中央，似玉非玉，似金非金。
少女看着那物块的朝向，然后起身，以那物块所指的方向为始，起舞敬神。舞毕，她如有明悟，引着群巫向着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