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同人】 落红满阶红不扫(3)

先帝的眉头天生就是蹙起的，此刻却舒展开来，仿佛真是那无知无觉的蒙童。
我到现在都希望，他们可以这样永远不长大，永远沉湎在美梦里。
那段时日，他们可真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后来我想先帝一直伪装得那样好，为何那时就这样沉不住气了。
哦，原来是他自己也知道，以往将她推得太远了，要向重新追上她，就得快些启程。他甚至以为，她会等他，于是才那样得意。
简直像是，痴心妄想。
带着满身血污的先帝躺在那里，便足足躺了一个多月，只是这次的是长长久久的噩梦，就算他睁开眼睛，乃至这一生，都逃不出了。
他还天真地以为她会依旧日日夜夜地守着他到醒来。看吧，等了四十年，也没能等到。
裴将军告诉我，先帝身上的都是她的血。
我不信，一个人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呢？尤其是她，她那样的瘦弱。
刚来上京的时候，她瘦弱得就像只小猫。
听说她在路上时便病了好几次，反反复复。
到了宫中，越发水米不进，整夜整夜烧得滚烫。
到后来，竟然连牙关都撬不开了，往时夜里发热烧得发抖，总叫着要“嬗子”，现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像一团火焰，曾经燃烧过，却也闪闪烁烁行将熄灭。
她可真可怜，我那时这样想。
先帝那时并不喜欢她，准确说，是厌恶她。连派来的太医都不过是院中末流的。仿佛从来便是想要置她于死地。
当她的气息渐渐弱下去时，阿渡冲到她的床边。她是个哑巴，说不了话，只能模糊发出一些音调，她说了一堆，一次又一次。但就奇迹一般，她听完这些后，竟然慢慢地好了起来。
本来已经倒在灰烬的火焰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
我曾经问过她，阿渡当时同她说了什么。她只是摇摇头说忘了。
真是一团孩气。
后来她十八岁生辰，我替她梳篦着墨黑的长发。她怔怔地望着铜镜中瘦得双颊微凹的自己，我也望着镜中的她。我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个脆弱得如同猫一样的她，火焰又开始摇摇。
我的泪水马上就要落下了，但又觉得在她生日这天哭，太过不吉利，只好强自忍耐。
她忽然哑哑地问我:“永娘，你知道我快要死的那一回，阿渡在我耳边说的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她说，为了西州，活下来。”
她抬眼望我，全是大人眼里常有的疲惫与痛。
原来我的小枫，从十五岁那年起就不是孩子了。
于是她为她的西州，陨落了自己。
我得知消息的那天病了，像是她刚刚来时一般，人事近乎不知。明明是浑身滚烫，却好像浮沉在冷冷的碧水中。
我一连做了好多好多的梦。
但醒后能记起的只有一个。
这个梦里是连绵不尽的黄沙。可真奇怪，我从来没有去过这些地方。
遥遥的一阵铃声，原来是系在小狐狸脖子上的小铃铛。
它有红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锃亮，神气极了。它伸出冰凉的舌头舔弄我的手掌，我感觉我滚烫的身子舒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