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即吾归(4)

公子教过我一句诗，叫“此心安处是吾乡”。公子修长白皙的手捏着毛笔，写的字也是端正劲道的。公子轻轻点着这句话，声音都透着春风。“这句话的意思，知道吗？”
我诚实的摇摇头。
“意思就是——”
少爷走过来，眼睛一横，“你又教她些什么啊。”
“我在说，少爷就是吾乡啊。”公子拉着少爷的手晃一晃，颇有些撒娇的意思。我背过身子，还在琢磨那句话。
我听过公子的来历。公子本家和少爷一样，来自南方。只不过公子出生在白墙黑瓦的水乡，我想想也是了，只有温柔水乡才养的出公子这样的美人，我相信公子的母亲也一定是一等一的美人。公子是跟着巡回演出的戏班子来到北平的。我没听公子提过自己的双亲，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公子十七岁的时候才正式登台，就是扮的穆桂英。眉眼身段，唱腔功底，眼角一抹艳丽柔软的红，每一样都能博得满堂彩，公子一战成名。少爷和公子就是在那场戏认识的。
“我晓得少爷对我好的。”公子这么说着，捧着少爷做的豆糕。“只要是在少爷身边，怎样都是好的。”我也分了一口，看着公子坐在月亮下笑啊笑，心里升腾起欢喜来。
少爷做的豆糕并不好吃，甚至有些甜腻过头。可是公子很高兴的样子，托我给少爷送去一块红帕子。
“少爷，公子给你送红盖头来了。”
少爷再次吓得跌出椅子。
北平很快也有些不太平了。我坐在台阶上，看着过往的行人，军官越来越多，学生们还在说着些我不明白的话。我想着应当给小师弟送封信。于是我跑到少爷房中想借一点墨和一张纸，却撞见公子在少爷房中，公子把少爷堵在书桌前，在少爷额头下落下一个吻，他注视着少爷，像是注视着什么宝物。少爷这边脸又烧起来，公子吻着他的指节，桃花眼又闪起水润的光。
我捂起嘴竖起耳朵，悄悄把门锁上。拔腿就往戏院跑，拉着正在打扫的小师弟，小师弟有点懵地看我气喘吁吁，我啪地拍上他的肩头。
“准备彩礼吧。”
小师弟的脸爆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抱着扫帚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眼含泪花地跑去找老师父，也不晓得说了什么。只是最后我说是给公子准备彩礼，他还非常失望，面部非常扭曲，留着老师父在旁边偷乐。但还是塞给我点心，一副被抛弃的怨妇样儿。
再见到公子的时候，公子笑的容光焕发春风满面，少爷的脸色倒是黑如锅底。果不其然我被少爷扣了半月赏钱——但是公子给我补上了，夸我干得好。我对此非常受用。
少爷知道了我们的小交易——于是下次我再这么干的时候，少爷罚我半年不能吃肉。这对我来讲简直是五雷轰顶，抱着少爷的大腿哭天抹泪嚎了许久才改成三个月。
我经常能看到少爷和公子站到一起，公子和少爷都生得极好看——我还是觉得公子更好看些。两个人像幅画似得，少爷招手叫我过来泡茶，公子柔了眉眼，低下头亲亲少爷的嘴角。
我再次捂住了眼睛。企图忘掉眼前的家暴现场。
公子是突然倒下的。还在台上吊着腔，胡琴一拉三长的音也断了，我看见公子倒在台上，吓得叫起来。少爷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扶起公子。我去探公子的额头，又是烧的滚烫。